埋憂集·諂禍_學達書庫

諂禍

　　奚慕玄，明末進士，婁東人也。國變後隱居養志，恬淡寡欲。福王時屢征不起。豫王下江南，備劄致敬，見王不拜。薦為國子監祭酒，不就。王重其志操，厚為之禮而遣之。其後金聲桓至浙西時，已有逆謀，召掌書記。玄至，恭懼過禮，叩頭至數十。聲桓大怒曰：「吾以國士待汝，汝奈何以非類處我！汝昔不拜豫王，今獨何為拜我？非以我為不能容物而玩我耶？」遂殺之。（赫連勃勃之征隱士韋玄亦然。）

　　外史氏曰：巧言令色足恭，孔子恥之。又曰：不有祝佗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難乎免於今之世矣。千古一狐媚世界也，然亦有傲不必禍，諂不免禍者。如慕玄之以恭慎攖怒，其視殷浩之以空函獲罪，抑又慘矣。嗚呼！士之生逢離亂，以不能屈節偽朝而嬰禍者多矣，況如聲桓之殺人如土芥者哉？玄則不死于不屈之時，而死于見屈之日，其死豈不可惜？顧其見禮也，惟不畏死也；其見殺也，惟畏死太過也。善乎侯朝宗之言曰：「今有兩人行而遇虎者，其一惶恐拜跪而乞哀以死，其一大呼奮臂，鬥不勝而亦死。」餘謂聲桓之虓暴猶虎也，則非拜跪之所能祈免也。君子見機而作，當自有道矣。或謂諂亦有道，蓋必生有媚骨，而又工於揣摩。若《壯悔堂集》之傳馬伶，《諧鐸》之述貧而學諂，真深于閱歷之談，而媚世之衣缽也。若慕玄者，殆惟以終南為捷徑，而未嘗伺候於權貴之門，而不學無術，以致此禍也。惜哉！

　　又按張鷟《耳目記》：周春官尚書閻知微，奉命詣默啜議和，司賓丞田歸道為副。至牙帳下，知微舞蹈宛轉，抱默啜靴鼻而吮之。歸道長揖不拜，默啜大怒，倒懸之，經一宿乃放。及歸，與知微爭於殿廷，言默啜不必和。知微堅執以為宜和。後默啜果反，陷趙、定，知微誅九族，拜歸道夏官侍郎。工於行媚者，其效又可睹矣。《記》又雲：右拾遺趙良弼使入匈奴，坐帳下。以不潔食之，良弼食盡一盤。放歸，朝廷恥之。則又不知其如何下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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