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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筆談 雜誌


  宋景文子京判太常日,歐陽文忠公、刁景純同知禮院。景純喜交遊,多所過從,到局或不下馬而去。一日退朝,與子京相遇,子京謂之曰:「久不辱至寺,但聞走馬過門。」李邯鄲獻臣立談間,戲改杜子美《贈鄭廣文》詩嘲之曰:「景純過官舍,走馬不曾下。忽地退朝逢,便遭官長罵。多羅四十年,偶未識磨氈。賴有王宣慶,時乞與錢。」葉道卿、王原叔各為一體詩,寫於一幅紙上,子京於其後題六字曰:「效子美誶景純。」獻臣復注其下曰:「道卿著,原叔古篆,子京題篇,獻臣小書」。歐陽文忠公又以子美詩書於一綾扇上。高文莊在坐曰:「今日我獨無功。」乃取四公所書紙為一小帖,懸于景純直舍而去。時西羌首領唃廝羅新歸附,磨氈乃其子也。王宣慶大閹求景純為墓誌,送錢三百千,故有磨氈、王宣慶之誚。今詩帖在景純之孫概處,扇詩在楊次公家,皆一時名流雅謔,余皆曾借觀,筆跡可愛。

  禁中舊有吳道子畫鍾馗,其卷首有唐人題記曰:明皇開元講武驪山,歳翠華還宮,上不怪,因痁作,將逾月。巫醫殫伎,不能致良。忽一夕,夢二鬼,一大一小。其小者衣絳,犢鼻屨,一足跣,一足懸一屨,搢一大筠紙扇,竊太真紫香囊及上玉笛,繞殿而奔。其大者戴帽,衣藍裳,袒一臂,鞹雙足,乃捉其小者,刳其目,然後擘而啖之。上問大者曰:「爾何人也?」奏雲:「臣鍾馗氏,即武舉不捷之土也。誓與陛下除天下之妖孽。」夢覺,痁若頓瘳,而體益壯。乃詔畫工吳道子,告之以夢,曰:「試為朕如夢圖之。」道子奉旨,恍若有睹,立筆圖訖以進。上瞠視久之,撫幾曰:「是卿與朕同夢耳,何肖若此哉!」道子進曰:「陛下憂勞宵旰,以衡石妨膳,而痁得犯之。果有蠲邪之物,以衛聖德。」因舞蹈,上千萬歳壽。上大悅,勞之百金,批曰:「靈祇應夢,厥疾全瘳,烈士除妖,實須稱獎。因圖異狀,頒顯有司。歳暮驅除,可宜遍識。以祛邪魅,兼靜妖氛。仍告天下,悉仿知委。」熙寧五年,上令畫工摹搨鐫板,印賜兩府輔臣各一本。是歳除夜,遣入內供奉官梁楷就東西府給賜鐘道之象。觀此題相記,似始于開元時。皇祜中,金陵上元縣發一家,有石志,乃宋征西將軍宗愨母鄭夫人墓。夫人,漢大司農鄭眾女也。愨有妹名鍾馗。後魏有李鍾馗,隋將喬鍾馗、楊鍾馗。然則鍾馗之名,從來亦遠矣,非起於開元之時。開元之時,始有此畫耳。「鍾馗」字亦作「鐘葵」。

  故相陳岐公,有司諡榮靈。太常議之,以榮靈為甚,請諡恭。以恭易榮靈,雖差美,乃是用唐許敬宗故事,適足以為累耳。錢文僖公始諡不善,人有為之申理而改思,亦是用於頔故事;後乃易今諡。

  地理之書,古人有《飛鳥圖》,不知何人所為。所謂「飛鳥」者,謂雖有四至裡數,皆是循路步之,道路迂直而不常,既列為圖,則裡步無緣相應,故按圖別量徑直四至,如空中鳥飛直達,更無山川回屈之差。餘嘗為《守令圖》,雖以二寸折百里為分率,又立準望、牙融、傍驗、高下、方斜、迂直七法,以取鳥飛之數。圖成,得方隅遠近之實,始可施此法,分四至、八到為二十四至,以十二支、甲乙丙丁庚辛壬癸八幹、乾坤艮巽四卦名之。使後世圖雖亡,得予此書,按二十四至以布郡縣,立可成圖,毫髮無差矣。

  咸平末,契丹犯邊,戍將王顯、王繼忠屯兵鎮定。虜兵大至,繼忠力戰,為契丹所獲,授以偽官,復使為將,漸見親信。繼忠乘間進說契丹,講好朝廷,息民為萬世利。虜母老,亦厭兵,遂納其言。因寓書于莫守石普,使達意于朝廷,時亦未之信。明年,虜兵大下,遂至河。車駕親征,駐蹕澶淵,而繼忠自虜中具奏戎主請和之意,達於行在。上使曹利用馳遺契丹書,與之講平。利用至大名,時王冀公守大名,以虜方得志,疑其不情,留利用未遣。會圍合不得出,朝廷不知利用所在,又募人繼往,得殿前散直張皓,引見行在。皓攜九歳子見曰:「臣不得虜情為報,誓死不還,願陛下錄其子。」上賜銀三百兩遣之。皓出澶州,為徼騎所掠,皓具言進和之意,騎乃引與俱見戎母蕭及戎主。蕭搴車幃召皓,以木橫車軛上,令皓坐,與之酒食,撫勞甚厚。皓既回,聞虜欲襲我北塞,以其謀告守將周文質及李繼隆、秦翰、文質等,厚備以待之。黎明,虜兵果至,迎射其大帥撻覽墜馬死,虜兵大潰。上復使皓申前約,及言已遣曹利用之意。皓入大名,以告王冀公,與利用俱往,和議遂定。乃改元景德。後皓為利用所軋,終於左侍禁。真宗後知之,錄其先留九歳子牧為三班奉職,而累贈繼忠至大同軍節度使兼侍中。國史所書,本末不甚備,餘得其詳于張牧及王繼忠之子從伾之家。蔣穎叔為河北都轉運使日,復為從伾論奏,追錄其功。

  前世風俗,卑者致書於所尊,尊者但批紙尾答之曰「反」,故人謂之「批反」,如官司批狀、詔書批答之類。故紙尾多作「敬空」字,自謂不敢抗敵,但空紙尾以待批反耳。尊者亦自處不疑,不務過敬,前世啟甚簡,亦少用聯幅者。後世虛文浸繁,無昔人款款之情,此風極可惜也。

  風後八陣,大將握奇,處於中軍,則並中軍為九軍也。唐李靖以兵少難分九軍,又改制六花陣,並中軍為七軍。餘按,九軍乃方法,七軍乃圓法也。算術,方物八裹一,蓋少陰之數,並其中為老陽;圓物六裹一,乃老陰之數,並其中為少陽。此物之定行,其數不可改易者。既為方、圓二陣,勢自當如此。九軍之次,李靖之後,始變古法。為前軍、策前軍、右虞侯軍、右軍、中軍、右虞侯軍、左軍、後軍、策後軍。七國之次:前軍、右虞候軍、右軍、中軍、左虞侯軍、左軍、後軍。揚奇備伏。先鋒、踏白,皆在陣外;跳蕩、弩手,皆在軍中。

  熙寧中,使六宅使郭固等討論九軍陣法,著之為書,頒下諸帥府,副藏秘閣。固之法,九軍共為一營陣,行則為陣,住則為營。以駐隊繞之。若依古法,人占地二步,馬四步,軍中容軍,隊中容隊,則十萬人之陣,占地方十裡餘。天下豈有方十裡之地無丘阜溝澗林木之礙者?兼九軍共以一駐隊為籬落,則兵不復可分,如九人共一皮,分之則死,此正孫武所謂「縻軍」也。有言陣法有「面面相向,背背相承」之文,固不能解,乃使陣間土卒皆側立,每兩行為巷,令面相向而立。雖文應古說,不知士卒側立,如何應敵?上疑其說,使餘再加詳定。餘以謂九軍當使別自為陣,雖分列左右前後,而各占地利,以駐隊外向自繞,縱越溝澗林薄,不妨各自成營;金鼓一作,則卷舒合散,渾渾淪淪而不可亂;九軍合為一大陣,則中分四衢,如井田法;九軍皆背背相承,面面相向,四頭八尾,觸處為首。上以為然,親舉手曰:「譬如此五指,若共為一皮包之,則何以施用?」遂著為令,今營陣法是也。

  古人尚右:主人居左,坐客在右者,尊賓也。今人或以主人之位讓客,此甚無義。惟天子適諸侯,升自阼階者,主道也,非以左為尊也。《禮記》曰:「主人就東階,客就西階。客若降等,則就主人之階。主人固辭,乃就西階。」蓋嘗以西階為尊,就主人階,所以為敬也。韓信得廣武君,東向坐,西向對而師事之,此尊右之實也。今惟朝廷有此禮,凡臣僚登階奏事,皆由東階立於御座之東;不由西者,天子無賓禮也。方外唯釋門主人升堂,眾賓皆立於西,惟職屬及門弟子立于東,蓋舊俗時有存者。

  揚州在唐時最為富盛,舊城南北十五裡一百一十步,東西七裡三十步,可紀者有二十四橋。最西濁河茶園橋,次東大明橋,今大明寺前。入西水門有九曲橋,今建隆寺前。次東正當帥牙南門,有下馬橋,又東作坊橋,橋東河轉向南,有洗馬橋,次南橋,見在今州城北門外。又南阿師橋,周家橋,今此處為城北門。小市橋,今存。廣濟橋,今存。新橋,開明橋,今存。顧家橋,通泗橋,今存。太平橋,今存。利園橋,出南水門有萬歳橋,今存。青園橋,自驛橋北河流東出,有參佐橋,今開元寺前。次東水門,今有新橋,非古跡也。東出有山光橋。見在今山光寺前。又自衙門下馬橋直南有北三橋,中三橋,南三橋,號「九橋」,不通船,不在二十四橋之數,皆在今州城西門之外。

  士人李,忘其名,嘉祐中為舒州觀察支使,能為水丹。時王荊公為通判,問其法,雲:「以清水入土鼎中,其下以火然之,少日則水漸凝結如金玉,精瑩駭目。」問其方,則曰:「不用一切,但調節水火之力。毫髮不均,即復化去。此坎、離之粹也。」曰「日月各有進退節度。」餘不得其詳。推此可以求養生治病之理。如仲春之月,劃木奮發,鳥獸孳乳,此定氣所化也。今人于春、秋分夜半時,汲井水滿大甕中,封閉七日,發視則有水花生於甕面,如輕冰,可采以為藥;非二分時,則無。此中和之在物者。以春、秋分時吐翕咽津,存想腹胃,則有丹砂自腹中下,璀然耀日,術家以為丹藥。此中和之在人者。凡變化之物,皆由此道,理窮玄化,天人無異,人自不思耳。深達此理,則養生治疾,可通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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