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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楊勤勇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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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道間名將,首推二楊,功業威名,彪炳一世。而勤勇侯夫人龍氏,臨機應變,卓識鴻才,則有世所不盡知者。夫人為蜀之華陽縣人,廣東佛山同知廷泰女也。勤勇任甯陝總兵,夫人歸焉。初婚三日,終南教匪漸熾,侯即率兵搜賊,明年調署固原提督,夫人方懷妊未行。 及秋,寧陝鎮兵以停餉兩月,嘖有叛言,鎮將不善駑馭,勢岌岌不可終日。或請夫人乘夜速行,夫人曰:「叛否不可知,若行而後叛,是通賊也。不然何以先知?」卒不行,亂作,殺營官,肆焚掠,闔城擾攘。官民眷屬,夤夜驚竄,反依夫人為逃死藪。方是時,未叛者拒於內,曰:「夫人勿死,我輩受恩重,誓禦賊以衛夫人。即不敵而死,主將聞之,亦見我輩心也。」已叛者拒於外,曰:「夫人勿驚,我輩受恩重,情急而叛,無與夫人事,誠慮外寇,驚及夫人,主將聞之,無以明我輩心也。」先是鎮署司餉朱之貴者,性吝刻,眾欲殺之。夫人藏于複壁中,佯令追捕,眾意乃釋。黎明,叛眾請見夫人,奴婢及避難婦女,倉皇號涕求勿放入,夫人怒曰:「生死有數,敢涕泣者,懲之。且朽牆薄壁,脫有他意,誰能禦之?請見則見,何畏之有?」 命左右啟門而出,端坐堂上。叛首數十人,血臂淋瀝,伏地痛哭,請送夫人出城。夫人曰:「誰則戕官殺人者抵命,于汝眾人何尤?速擒首逆,絕妄念,主將或可申奏朝廷,予以生路。」眾曰:「我輩結盟,誓同生死,不能遵夫人命,謹備輿馬以俟。」諸婦女又曰:「夫人行,我輩死矣。」夫人曰:「此輩皆我故舊,須隨我行,不得傷殘。」即出婢媼衣履與官眷結束,次啟行。而己乃乘輿殿后。甫出署,叛眾發號傳隊以送。夫人呵曰:「止,此何時,而猶循此虛文耶?除現在署前者,餘皆不得露面。」眾唯唯,送至澗溝,哭拜而返。適遇之貴於途,舉刃擬之曰:「汝今日亦入我輩手耶?」之貴曰:「我藏複壁,夫人計也。夫人忘盥盆,命我送往,汝等欲殺我,即轉齎盥盆去。」眾審視良久曰:「且為此盆,饒汝。」 明日,行抵石泉縣,石泉百姓方遷徙,縣令不能止。聞夫人至,公服攀轅,留守城池越六日,始就興安免身。時典郡興安者,夫人從兄燮堂也。初勤勇於固原聞變,遣屬將選剿,而自帥親丁四人,冒雨急馳千二百里,三晝夜而至周至。得燮堂書,知夫人已往興安。即馳往石泉撫賊,解鄠縣圍。賊首蒲大芳,公舊部也,素得眾心。公又素得大芳心。 乃單騎入賊壘,諭以順逆利害,說令投誠,仍同入寧陝鎮城,約束歸伍。而大芳心懷反側,意頗悔降,遂以願赴興安,迎致夫人為請,實以試主將心也。勤勇立允所請,不增一奴。或謂夫人明哲,必託辭不行。比大芳至,天大風雪,夫人冒雪抱子,泰然登程。越日,道過漢陰廳,大芳與同行王奉者相哄,夫人入廳署,訊知曲直,棍責大芳四十,械系而行。將至鎮城,降眾代求免系,更乞勿使主將知,夫人許之。及見勤勇,詢問公私,悲喜交集,獨不言途責大芳事。 居十日,各帥遣都守馳候勤勇,見左右役使皆叛黨,神情炯炯,相視無一言。少頃,請問密白曰:「各帥得漢陰稟函,知夫人途責大芳,恐降眾離心,故遣某等探候。」勤勇曰:「不知也。」入詢夫人,曰:「有之。」曰:「何無一言?」夫人曰:「是不必知,知而不誅則廢法,知而加誅則失信,我見不徹,不敢行,既行保其貼服,勿勞探也。」 勤勇出語都守,嘆服而去,其智略英果類如此。方叛兵之就撫也,廷議以勤勇在鎮,馭兵不嚴,削職戍伊犁,自謂立功贖罪,或可免行。夫人曰:「卒伍為逆,而主帥無罪,國家無此法度。所望君恩高厚,不久戍耳。」後一月,果蒙賜還。勤勇籍貴州,褫職自犍為南歸,舟子慫慂糴鹽,謂至沿河必可獲重利。夫人曰:「居官不宜重利,況數奇,始罷官之時,財祿可知。」力諫而始止。行抵黃瓜漕,前舟撞損。以載輕急駛近岸,人免而船沉。夫人善畫蘭,喜彈琴、讀書,尤識大義。嘗曰:「方寸靜潔,則理勝欲。念慮牽滯,則欲勝理。人生最忌情流為欲,則百事不得其正。」聞者尤敬服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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