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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佩綸之風骨


  豐潤張幼樵學士,庚午鄉試中式,出番禺張蘭軒師之房(名清華,乙丑翰林)。乙亥,蘭軒師典試黔中,餘獲售,與學士為前後同門。丙子入京會試,曾見於上斜街番禺會館蘭軒師邸,匆匆未交談。丁醜春,師病沒密雲,學士往吊,並撰挽聯雲:「成一代史不可無公,豈期積蠹叢殘頓驚絕筆;封萬戶侯何如知己,剩有素車白馬為賦招魂。」措詞極其哀痛,餘心折之。學士遇事敢言,扶搖直上。癸未奉命馳往陝西查辦事件(陝撫馮展雲中丞被劾罷),于原參之外,複論列多人。尋常查辦,無此認真。學士有句雲:「往還五千里,咒駡十三家。」可想見其崖岸。

  厥後馬江一役,自有公論。學士自軍台釋回,一至北洋,旋作金陵寓公。飽經憂患,絕口不談時事。庚子兩宮西狩,李文忠公入京議款,特約學士入幕。時余以府尹充留京辦事大臣,襄辦和議,與學士哲嗣仲昭,同為平遠丁氏婿。學士行輩居長,詎晤余時,即謂與余先後出蘭軒師門下。同門之義甚古,瑣瑣姻婭不足計也。學士天資英挺,自經遷謫,學養愈複深邃,與余傾蓋如故。謂文忠幕中,晦若可談掌故,而盲於時勢。其它某某,委瑣惡劣,不直一噱。其月旦峭刻如此。朝廷議行憲政,行在政府奏設政務處,派某某充提調,某某充總會辦,學士亦在奏派中。電信傳來,文忠喜甚,謂可徐圖大用。學士怫然不悅。

  時仁和王文勤、善化瞿文慎均直軍機,充政務處大臣。於君晦若(式枚)、孫君慕韓(寶琦),並在會辦之列。學士擬就辭差電稿,囑余代達榮文忠公,稿中有句雲「某亦曾近侍三天,忝居九列,豈能俯首王、瞿,比肩于、孫」等語。筆鋒犀利,咄咄逼人,猶是當日講筵氣概。和局未經簽字,學士已請假回寧。餘督漕淮上,猶時通書劄。壬寅,哲嗣仲昭入汴鄉試,道經清淮,手持學士親筆函,托餘派弁沿途護送。仲昭以世丈稱餘,謂出自學士意。餘萬萬不敢當,專敘姻誼。而學士之風義為不可及矣。今讀《澗於集》,回憶二十四年前,賢良寺內挑燈煮茗,如昨日事。不禁人琴之痛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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