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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濟四恒鉅款


  當載漪恣睢用事時,餘適署順天府尹,有安撫地方之責。五月十八日,拳匪火燒前門外大柵欄某洋貨鋪,延燒廣德樓茶園,竟召燎原之禍。大柵欄以東珠寶市為京師精華薈萃之地,化為灰燼。火焰飛入正陽門城樓,百雉亦遭焚毀。此誠我朝二百年未有之變。爐房二十餘家均設珠寶市,為金融機關。市既被毀,爐房失業,京城內外大小錢莊、銀號匯劃不靈,大受影響。越日,東四牌樓著名錢鋪四恒,首先歇業。四恒者,恒興、恒利、恒和、恒源,均系甬商經紀,開設京都已二百餘年,信用最著,流通亦最廣。一旦停業,關係京師數十萬人財產生計,舉國皇皇。餘適入內奏事,忽奉旨,令於召見軍機後入見。向例臣工叫起,均在軍機之前,此次忽命留後,不知上意所在,心切惴惴。亟趨詣朝房祗候,晤慶邸,略談數語。忽蘇拉來報,端郡王已到門。餘素無一面之緣,無從款敘。渠入門橫目以視,故為不屑之狀。慶邸亟謂彼曰:「此是順天府尹陳某,在此預備召見。是我們衙門舊同事,署任京兆,現在地面上事全虧他。」渠唯唯。

  餘甫與周旋,內監已傳旨命餘入見。兩宮問地方安靖否?後問所管近畿各州縣有無民教相仇之案續行發生?末謂昨日四恒因爐房被毀,周轉不靈,呈請歇業。四恒為京師金融機關,豈可一日閉門?我命步軍統領崇禮設法維持。他與四恒頗有往來,又系地面衙門,容易為力。詎彼只有叩頭,諉為順天府之事。爾是地方官,本難卸責。此事究應如何辦理,我想四恒本非無錢,不過為爐房所累,一時不能周轉。如以銀根見緊,官家可先借銀給他,從速開市,免得窮民受苦。爾可回署,傳諭該商等妥籌辦法,以三日內辦好為妥。承旨出,剛相候於門外,對餘曰:「四恒事太后曾向我談過,我謂非君不辦。但奉托一言,勿論如何,切勿牽累當鋪。至囑至囑。」

  餘奉命已覺毫無辦法,聆剛相言更不知其意何在。」當即回署,傳見大、宛兩縣。詎兩縣均系油滑老吏,不獻一策。治中王君系忠厚長者,詢之,亦不得要領。此事關乎民生市面,又奉特派,詎能任意延宕、空言搪塞?經歷邢君進而言曰:「尹署有事,治中、兩縣、經歷同見。接濟四恒,先須籌款。京師城廂內外,當鋪約一百十餘家,均系殷實股東。若命兩縣傳諭,每家暫借銀一萬,共有一百十余萬,可救暫時四恒之急。且當鋪均有殷實股東,聞剛相亦有當鋪三處。」始悟剛相切托,毋牽累當鋪者以此。

  餘謂:「市面如此恐慌,當鋪與四恒風馬牛不相及,豈可以官勢硬借?邢謂四恒局面恢闊,各家當鋪均借有四恒之款,此時不過借官面,為渠籌畫拔耳。餘謂:「君言甚善,惟早間奉上面諭,允拔官款資助。既有官款,何必累及當鋪?現與諸君但商此時如何承借,將來如何歸還,暨如何分配,如何抵押種種手續耳。自維一介窮京曹,與四恒素少往還,不知該商等內容底細。今奏借官款,勿論內帑,勿論部帑,責任均由順天府一人擔負。萬一四恒將來不能歸還,又將奈何?」僉雲:「此屬可不必顧慮,京中大宗商務,如木廠、洋貨莊、山西票莊、糧食鋪、當典鋪,均借有四恒銀兩,必有借券為據,即以借券作抵押品。如奏請一百萬官款,即令四恒將各商借券一百萬,存入府庫備抵,豈不切實?」餘以為可行,斟酌再四。票商殷實,並有山西老號為根據,當商縱令關閉,架上有貨,亦較他商為切實,卒以二者借券為抵。議定,余挑鐙自行削草,漏夜繕折。翼早奏上,奉旨允行,人心為之大定。

  查原奏系請官款一百萬兩,計內帑五十萬兩、部帑五十萬兩。內帑五十萬,越日即行發出。部款五十萬,余請于王文勤王公韶,比時戶部為董福祥駐兵,司員星散,部庫亦被封鎖,無從領取。而四恒需款甚急,文勤亦無所措手。適遇戎曹舊僚友某君告餘曰:「聞君處分四恒事甚好,商民莫不感誦。戶部現駐董軍,部款未能領出,自系實情。但該部有內庫在東華門內內閣後門東偏,聞之先輩言,庚申文宗幸熱河,瀕行,敕戶部提銀一百萬存入內庫,此時當尚存在。何不一查。」

  翼日,入見文勤,備述始末。文勤曰:「微君言,吾亦忘之。」立時傳諭所司,開庫發款,分交四恒領訖。厥後,兩宮西幸,洋兵入京,東華門為日兵佐守護。全權入京,百事待理,部庫五百萬餘款,均由某國捆載東去。而全權辦事處設立,需款孔亟,余猶密令陶君大均權商日官,將內庫剩存五十萬兩聯車運出,以濟急用。事後思之,誠為始願所不及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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