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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妖


  華子旦者,吾邑人,居嚴家池北。暑月,每偕友乘涼于學宮前石闌上。一夕,月色甚明,黃昏人靜,欲吃煙,思覓火不得,獨步入學宮,見小門半啟,有女郎露半身,絕色也,見華凝盻,與之火,良久掩扉入。華心蕩,歸臥書館,思之不置,忽聞叩門聲,啟視之,即所見女郎也。自言是學官家人女,見君留情,故脫身至此,幸無漏泄。華喜甚,遂同枕席,繾綣甚篤,至天明而去。自是無夕不至,家人或窺見之,親友亦知其事者,鹹謂學官家人並無此女,恐為妖所魅。華以詰女,女曰:「吾實仙也,與子有緣,幸勿疑。」

  嘗偕華詣其所居,幽房曲徑,敻異人間。又挾華遍游天下諸名勝,悉記其聯額,筆之書。然華體日羸困不能支,心亦疑為妖,而遠之無計。一友教以銀朱塗其額,如其言,女不覺也。試蹤跡于學宮,見碑趺石龜首有朱焉,乃具呈於官。集眾碎其首,中有小圓石,堅如鐵,斧不能傷,火不能焚也,乃舉而投諸湖,絕跡者旬餘。一夕,女複至,衣袂皆濕,曰:「吾固無恙,但來路稍遠,今住此不復返矣。」

  自是常居其家,日中亦不避,女工精絕,華妻怒甚,及見之,反轉怒為喜,不知其所以然。至明年春二月,惠山神誕,賽會甚盛,且聞張真人將過境,華匍匐行至南郭,憊甚,憩驛前石上。見一道人,豐神特異,謂華曰:「子訪真人,無為也。」華曰:「子能治妖乎?」道人曰:「易耳。」華遂跪求,道人出二符,曰:「一粘於房門,一粘於臥榻。吾今有事,期中秋為子除之。」華曰:「吾憊甚,不能歸,奈何?」道人偕至道旁酒肆中,取酒一杯,書符其中,令華飲之。華故能飲,持杯覺重甚,飲不能盡。道人取杯盡之,曰:「子緣淺,可惜也!」道人徑去。而華覺足有力,歸如誡粘符。女至門,不能入,越窗而進,至臥榻,不能上,惟抱床足痛哭而已,歷數往日恩情曰:「奈何遽絕我?」華寂不為動。

  自後,女雖居其家,不能近矣。至中秋夕,華方夜飲,耳中忽聞呼華子旦名,知道人至,尋聲至後園,見道人背劍系胡蘆立月下,出一符,令華偕其妻縛妖出,妖曰:「吾至此,複何言!但祈置我於暗處。」乃出,擲于牆邊。見道人仗劍指妖,有氣一條,如白練,遶劍而上,插于胡蘆中,遂不見。後張真人過錫山,索其符觀之,曰:「此呂祖親筆篆也。」後子旦年至八十餘而歿。康熙初年事。

  (憶余于嘉慶二十年秋,偶拜無錫校官郭晴川先生,于明倫堂後見一美婢,年可十六七,手抱嬰孩,舉止閒雅,衣妝亦華麗絕俗,意謂是門鬥之女。余時正欲買妾,使人訪之,僉雲並無其人,異哉!或此怪尚在學舍中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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