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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回


  方回字萬里,號虛穀,徽人也。其父南游,殂於廣中,回,廣婢所生,故其命名及字如此。魏明己遇為守,愛而異遇之。忽與倡家有訟,遂俱至於庭,魏見之甚駭,而方力求自直,魏為主張而敬則衰矣。後以別頭登第,為池陽提領茶鹽所幹官。居與大家並,其家實寡婦主人,回以博遊其家,且道其長,呂師夔亦往焉。旋以言去。喜作詩,以放肆為高,有雲:「菊花與汝作生日,螃蟹喚吾入醉鄉。」

  又與伯機為壽雲:「諸公未許子為政,萬事無如髯絕倫。」

  「糟薑三盞酒,桕燭一甌茶。」

  又自壽詩雲:「把酒從來不可期,吾降(《離騷》協降字作洪)今日少人知。」

  有輕薄子聯之雲:「但看建德安民榜,即是虛翁德政碑。」

  又《竹杖》雲:「跳上岸頭須記取,秀州門外鴨餛飩。」

  《甲午元日》雲:「端平甲午臣八歲,甲午今年又一周。六十八年多少事,幾人已死一人留。」

  其處鄉專以騙脅為事,鄉曲無不被其害者,怨之切齒。遂一向寓杭之三橋旅樓而不敢歸。老而益貪淫,凡遇妓則跪之,略無羞恥之心。有二婢曰周勝雪、劉玉榴,方酷愛之,而二婢實不樂也。既而方游金陵,寄二婢于其母周姬之家,恣開杜陵之門,勝雪者竟為豪客挾去。方歸,惟悵惋而已。遂作二詩雲:「鸚鵡籠開彩索寬,一宵飛去為誰歡。早知黠嫗心腸別,肯作佳人面目看。忍著衣裳辜舊主,便塗脂粉事新官。丈夫能舉登科甲,可得妖雛膽不寒。」

  「一牝猶嫌將兩雄,趨新背舊片時中。陟忘前主能為叛,作事他人更不忠。玉碗空亡無易馬,絳桃猶在未隨風。何須苦問沙吒利,自是紅顏薄老翁。」

  自刻之梓,揭之通衢,無不笑者。既而複得一小婢曰半細,曲意奉之。每出至親友間,必以荷葉包飲食、肴核於袖中,歸而遺之。一日遇客於途,正揖間,荷包墜地,視之乃半鴨耳。路人無不大笑,而方略不為恥。每夕與小婢好合,不避左右。一夕痛合,床腳搖拽有聲,遂撼落壁土。適鄰居有北客病臥壁下,遂為土所壓。次日訴于官,方為追逮到官,朋友間遂為勸和,始免。未幾,此婢滿,求歸母家,拳拳不忍舍,以善價取之以歸。時年登古希之歲,適牟獻之與之同庚,其子成文與乃翁為慶,且征友朋之詩,仇仁近有句雲:「姓名不入六臣傳,容貌堪傳九老碑。」

  且作方句雲:「老尚留樊素,貧休比範丹。」

  (方嘗有句雲:「今生窮似範丹」

  )
於是方大怒,褒牟而貶己,遂摭六臣之語,以此比今上為朱溫,必欲告官殺之。諸友皆為謝過,不從。仇遂謀之北客侯正卿,正卿訪之,徐扣曰:「聞仇仁近得罪于虛谷,何邪?」

  方曰:「此子無禮,遂比今上為朱溫,即當告官殺之。」

  侯曰:「仇亦止言六臣,未嘗雲比上于朱溫也。今比上為朱溫者,執事也。告之官,則執事反得大罪矣。」

  方色變,侯遂索其詩之元本,手碎之乃已。先是回為庶官時,嘗賦《梅花百詠》以諛賈相,遂得朝除。及賈之貶,方時為安吉倅,慮禍及己,遂反鋒上十可斬之疏,以掩其跡。時賈已死矣,識者薄其為人。有士人嘗和其韻,有雲:「百詩已被梅花笑,十斬空餘諫草存。」

  所謂十可斬者,蓋指賈之幸、詐、貪、淫、褊、驕、吝、專、謬、忍十事也。以此遂得知嚴州。未幾,北軍至,回倡言死封疆之說甚壯。及北軍至,忽不知其所在,人皆以為必踐初言死矣。遍尋訪之不獲,乃迎降於三十裡外,韃帽氈裘,跨馬而還,有自得之色。郡人無不唾之。遂得總管之命,遍括富室金銀數十萬兩,皆入私橐。有老吏見其無恥不才,極惡之。及來杭,複見其跪起於北妓之前,口稱小人,食猥妓殘杯餘炙。遂疏為方回十一可斬之說,極可笑。大略雲:「在嚴日,虐斂投拜之銀數十萬兩。專資無益之用,及其後則鬻於人,各有定價。市井小人求詩序者酬以五錢,必欲得錢入懷,然後漫為數語。市井之人見其語草草,不樂,遂以序還,索錢,幾至揮拳,此貪也。寓杭之三橋旅舍,與婢宣淫,撼落壁土,為鄰人訟於官,淫也。一人譽之,則自視天下為無人,大言無當,以前輩自居,驕也。一人毀之,則呼號憤怒,略無涵養,褊也。在嚴日,事皆獨斷以招賂,不謀之同寅,專也。有鄉人以死亡告急者,數日略不之顧,吝也。凡與人言,率多妄誕,詐也。回有乞斬似道之疏以沽名,及北兵之來,外為迎拒之說,而遠出投拜,是徼幸也。昔受前朝高官美職,今乃動輒非罵以亡宋稱之,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年已七旬,不歸田野,乃棄其妻子,留連杭邸,買少艾之妾,歌酒自娛。至於拜張、朱二宣慰以求保解,日出市中買果淆以悅其婢,每見猥妓,必跪以進酒,略不知人間羞恥事,此非老謬者乎!使似道有知,將大笑於地下矣。」

  其說甚詳,姑書大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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