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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睿親王事


  攝政睿親王以順治七年十二月初九日戌時薨於喀喇城,年三十有九。未幾,蘇克薩哈、詹岱、穆濟倫首告王謀篡逆跡,罷追封,撤廟享。十年,諭工部:「睿王墳園,因伊罪惡,竟行廢壞,似屬不忍。其房屋門牆,俱著修理,柱用黑色。仍命信郡王看守。」

  十二年,副理事官彭長庚言:「諸王俱樹勳勞,而睿王之功為冠,當其初薨,尚無異議,乃為時無幾,朝議紛起,論事削爵,毀滅過甚。方今水旱相繼,似同風雷之警,或其中不無冤抑,乞賜昭雪。」又一等子許爾安言:「睿王罪固難辭,而功亦不可泯。乞篤親親之誼,隆敬大臣之典。」均奉旨密議,經王、大臣等議,彭長庚欺誑妄言,許爾安與長庚無異,均應斬決。蒙恩改徙甯古塔。

  迨乾隆四十三年正月初十日,內閣奉上諭:「睦親彰善,王政宜先。繼絕昭屈,聖經所重。朕自臨禦以來,間日恭閱列祖列宗《實錄》一冊,因得備知祖宗創業艱難,及爾時懿親藎臣,勤勞佐命,底定中原,偉伐殊功,實為從古所未有。而當時策勳錫爵,榮號崇封,所以酬答者,本從優厚,迨其後或有及身緣事,旋被降削者,或有子孫承襲,更易封號者。迄今平情准理,若不為之溯述闡揚,追復舊恩,於心實有所未愜。因念睿親王多爾袞當開國時,首先統眾入關,掃蕩賊氛,肅清宮禁,分遣諸王追殲流寇,撫定疆陲,一切創制規模,皆所經畫。尋即奉迎世祖車駕入都,定國開基,以成一統之業。厥功最著,顧以攝政有年,威福不無專擅,諸王大臣未免畏而忌之,遂致歿後為蘇克薩哈等所構,授款於其屬人首告,誣以謀逆,經諸王定罪除封。其時我世祖章皇帝實尚在沖齡,未嘗親政也。夫睿王果萌異志,則方兵權在握,何事不可為?且吳三桂之所迎,勝國舊臣之所奉,止知有攝政王耳,其勢更無難號召。即我滿洲大臣心存忠篤者,自必不肯順從,然彼誠圖為不軌,無難潛鋤異己,以逞逆謀。乃不于彼時因利乘便,直至身後以斂服僭用明黃龍袞,指為覬覦之證,有是情理乎?況英親王阿濟格,其同母兄也。于追捕流賊回京時,誆報李自成自死,且不候旨班師,睿王即遣員斥責其非,並免王公等往迎之禮。又阿濟格出征時,脅令巡撫李鑒釋免逮問道員,及擅至鄂爾多斯、土默特取馬,會議其罪,降為郡王。平日辦理政務,秉公持正若此。是果有叛志、無叛志乎?又《實錄》載睿王集諸王、貝勒、貝子、公、大臣等,遣人傳語曰:『今觀諸王、貝勒、大臣,但知諂媚於予,未見有尊崇皇上者,予豈能容此!昔太宗升遐,嗣君未立,英王、豫王跪請予即尊位,予曰:「爾等若如此言,予當自刎,誓死不從。」

  遂奉皇上纘承大統。似此危疑之時,以予為君,予尚不可,今乃不敬皇上而媚予,予何能容!自今以後,有盡忠皇上者,予用之、愛之,其不盡忠、不敬事皇上者,雖媚予,予不爾宥也。』且雲:『太宗恩育予躬,所以特異于諸子弟者,蓋深信諸子之成立,惟予能成立之。』每覽《實錄》至此,未嘗不為之墮淚。則王之立心行事,實能篤忠藎,感厚恩,深明君臣大義,尤為史冊所罕覯。使王彼時如宋太宗之處心積慮,則豈肯複以死固辭而不為邪說搖惑耶?乃令王之身後,久抱不白之冤於泉壤,心甚憫焉。假令當時王之逆跡稍有左驗,削除之罪果出於我世祖聖裁,朕亦寧敢複翻成案?乃實由宵小奸謀構成冤獄,而王之政績載在《實錄》者,皆有大功而無叛逆之跡,又豈可不為之昭雪乎?昨於乾隆三十八年,因其塋域久荒,特敕量為繕葺,並准其近支以時祭掃。然以王之生平盡心王室,尚不足以慰彼成勞。朕以為應加恩複還睿親王封號,追諡曰忠,補入玉牒,並令補繼襲封,照親王園寢制度修其塋墓,仍令太常寺春秋致祭。

  其原傳尚有未經詳敘者,並交國史館恭照《實錄》所載,敬謹輯錄,添補《宗室王公功績傳》,用昭彰闡宗勳至意。又如豫親王多鐸,從睿親王入關,肅清京輦,即率師西平流寇,南定江、浙,實為開國諸王戰功之最,乃以睿親王之誣獄株連,降其親王之爵,其後又改封信郡王,雖至今承襲罔替,但以王之勳績超邁等倫,自應世胙原封,以彰殊眷,豈可以風影微眚,輒加貶易乎?朕以為應複其原封。又諸王中披堅執銳,拓土開疆,共成一統之業者,如禮親王代善,後改封康親王;鄭親王濟爾哈朗,後改封簡親王;肅親王豪格,後改封顯親王;克勤郡王嶽托,後改封平郡王;當時俱茂著壯猷,克昭駿烈,載在宗盟。今其子孫所襲,均非始封之名,外人不知,妄疑宗藩當國家締造時有大勳勞,而後裔均不得長延帶礪,似為闕典。

  即其本支承家襲慶,亦以去祖漸遠,幾忘其先世錫封之由,弗克顧名奮效,所系於宗室子孫者甚重。況功臣封內,如揚古利之英誠公,費英東之信勇公,額亦都之果毅公,俱以本號相傳,其子孫承襲者,各能溯勳閥以宣偉績,不失故家喬木之遺。今以親賢世胄,竟改其初封嘉號,何以垂詒奕祀,示酬庸追本之義乎?朕以為應複其原號。著交軍機大臣會同宗人府悉心妥議具奏。其餘宗室諸王、貝勒等,如有顯著功績,其封爵後經降奪者,除本人身罹重愆,自不當複邀優典,若系承襲之子孫獲咎議處者,僅當斥其本身,而不當追貶其祖宗世爵,方為平允。亦著一併會查議奏。再配享太廟諸王,僅有通達、成功、慧哲、宣獻四郡王,其太祖、太宗、世祖時戮力行間,櫛風沐雨之親藩,如向所舉數人皆未之及,蓋由當時議禮諸王各懷私意,遂爾湮沒其勳伐,不得同侑馨香,豈足以彰公道?

  所有睿親王、禮親王、豫親王、鄭親王、肅親王、克勤郡王俱著補置牌位,配享太廟,用以妥功宗而昭渥典。至通達郡王系顯祖之子,武功、慧哲、宣獻三郡王系景祖之子,當時雖身與配享,第以宗支而論,已在覺羅之列,是以宗室王公表傳內未經列傳,但思宗室傳既限於支派,國史傳又以屆在宗潢,令此四王無所附麗,亦覺欠缺。著並交國史館查明四王事實,補為立傳,列于國史諸大臣傳之前。即或當時紀載簡少,其功績無由稽核,無妨不拘詳略,各立一傳,以征信實。並將此通諭知之。欽此!」

  大哉王言,所以篤念親藩、表揚忠績者,至深且切。蓋我純皇帝之心,即列祖、列宗之心也。浚師備員薇省,校修玉牒,曾閱王之事蹟,退而筆之於書。複檢家藏邸報,謹恭錄之,俾覽者有所考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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