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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中軍風於澤


  《左傳》城濮之戰,「晉中軍風於澤,亡大旆之左旃。祁瞞奸命,司馬殺之以徇于諸侯。」林注:「風,牛馬牝牡相誘而走失也。」浚師按:左氏言晉中軍風於澤,不言晉中軍牛馬風于澤,林氏誤會「馬牛其風」及「風馬牛不相及」二語,亦遂指風於澤為牛馬相誘走失,殊不知牛馬相誘,下文則當明言牛馬走失,何反接亡大旆之左旃?蓋祁瞞奸命,罪在左旃之亡耳。風于澤,風字應如「風乎舞雩」之風解。時當六月(觀下「秋七月丙申,振旅愷以入于晉」,可知是六月事。或雲周之六月,夏之四月,此時河南地不甚熱,似風字所解亦不確。按:「風乎舞雩」,非莫春時耶?此不必辯周正、夏正而可曉然者也),中軍將士風於澤中,隊伍參錯,必無紀律,因而旆旃遺失。祁瞞有職掌之責,不能約束其眾,故干犯軍令,司馬執而誅之。

  《甘誓》雲:「左不攻于左,汝不恭命。右不攻於右,汝不恭命。禦非其馬之正,汝不恭命。用命賞于祖,不用命戮於社。」臨戰不用命,固有法,未戰不用命,亦當有法也。此奸命即系不用命之證。李恢垣同年解為晉中軍先軍於澤,因遇大風,旃失軍亂,祁瞞因而思變,是以司馬斬之。其說亦新創,並錄於後。

  附錄李恢垣同年光廷《風于澤解》

  子嚴觀察以《左傳·僖公二十八年》城濮之戰「晉中軍風於澤」句,謂風字不當作牛馬牝牡相誘解,解如《論語》「風乎舞雩」之風,所見卓絕,然尚有可商者。杜預注雲:「牛馬因風而走,皆失之。」牛馬自屬增出,而風字似如字,未言牝牡相誘也。故劉炫《規過》以為放牛馬於澤(此亦沿杜誤)。遺失旆旃,不失牛馬。孔氏正義則以為不失牛馬,罪不至重,何須殺之以徇?引《費誓》所言「馬牛其風,臣妾逋逃,則有常刑」為證,以駁劉申杜(按:「則有常刑」句亦是斷章取義,經原雲「複則賚,不復則刑」,分兩層說也)。此皆誤認下文「奸命」之解。杜注以為掌此二事而不修(二事指馬牛及左旃之失)故致於殺,而不知其不可通也。

  按:《僖公四年》召陵之戰「惟是風馬牛不相及也」,服虔注:「風,放也,牝牡相誘謂之風。」風字別解始見於此。杜注則雲:「牛馬風逸,蓋末界之微事。」又《費誓》「馬牛其風」,孔安國注亦雲「馬牛其有風逸」而已。孔先於服,亦只作逸解,不雲相誘也。夫一二牝牡相誘走失,固理之常至,全軍牛馬因誘盡失,此豈複可信?且左氏於召陵一役明雲「風馬牛不相及」,此處既指牛馬,當雲「晉中軍牛馬風於澤」,乃脫去「牛馬」,與之為隱,尚可以說經乎?

  鄙意以為晉中軍先軍於澤,因遇大風,亡其大旆之左旃。軍中以旆旆旃為號志,旃失軍亂,祁瞞因而思變,是為奸命,故司馬用法斬之以徇于諸侯。是奸命自有可殺之罪,非為上兩事。若因此風而增出牛馬之失,其失也又離卻風逸之解,而另雲牝牡相誘,是治絲而愈棼,有是注無是傳也。經中實字活用,指不勝屈。風字解如「風乎舞雩」之風,理自正大,而有別者:風字注雲「乘涼」,以童冠既祓,就蔭乘涼,固自不礙,若移軍以乘涼,其說雖圓,不如遇風為言,似較直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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