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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稅禍


  客問於予曰:「今日土匪之多,是何故?」

  予曰:「非土匪,流民耳。昔桑弘羊為府庫斂財,天下大亂,世謂之紅羊劫。王安石行新法,稅青苗,而流民遍野。民國成立,一變清法,征地丁則附加之外,又有附加,已加至十之五六,且有新學在位者,貢獻妙策,清丈地畝,多一分地即增一分之糧。萊蕪縣聚眾毆官,案尚未結,官尚躃躃而行,傷未全痊。子見之,尚傴僂不能為禮,如巡警官之趙一琴者是也。斂財之法,又百出不窮。清廷禪讓,迥異亡國。舜禹繼位,未改堯典。至民國紅白房地契,重令繳驗取稅,一紙一元未足也。猾吏又令其一畝一紙,稍有抗違者,則鞭笞繼之。更可笑者,縣官能繳驗稅十萬八萬者,則分潤之,且記功超升。政府課吏之法,亙占未聞,必欲使通國官吏,長國家而務財用,吾不知今之巍然為官者,是大人乎?小人乎?吾不敢謂之小人,謂之曰『以利為利』。於是臨朐有戕官之事,泰安有為已去之官,方鑄秦檜之像。長此以往,民窮財盡,難免不盡為土匪。尤可異者,今之人一朝服官,則良心喪盡。日昨鄰縣稅務分局設於城外,被匪搶掠,司事五六人,刃傷僕地,屋盡焚,銀失,此視孔子廄焚之災為尤重。有走相告者,局長但問『傷財乎』?『傷財乎』?到底不問人。蓋人死雖多,局長例不問抵,若少解一分之款,則遲升一日之官,是可慮也。」

  予言未畢,客已垂頭而睡,蓋客亦亟欲得官以生財者。童子欲呼之,予謂:「不可,彼黃粱之夢未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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