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堠山農夫


  堠山在無錫縣東三十裡,俗名吼山。其麓有農夫焉,姓錢氏,佚其名,渾名爛柳丁,不知何所取義也。

  嘗有雇戽水于田者,爛柳丁應之。其人囑曰:「必以五人。」爛柳丁諾,盡領五人雇值。

  明日,一人至。其人詢曰:「餘人來未?」

  應曰:「行至矣,速具食食我。」

  其人即出粥食之,器具五人食。爛柳丁乃從容徐啖。及半,其人久不見餘人來,而食已過半,又詢之。

  爛柳丁且食且答曰:「須臾至矣。」盡食所具五人者食,而餘四人無一至者。其人驚疑,又詢之。

  爛柳丁拍胸應曰:「予一人可勝五人,若求水盈汝田足矣。」

  起,攜鐵撐二,植戽水處,力按入地者逾尺,中隔丈許,置水車。又取巨毛竹,架鐵撐上,手攀而足踏水車戽之。

  其鄰車戽水者,上有七人,心欺爛柳丁一人,猛力齊戽。而爛柳丁一人所戽水滾滾常溢于鄰車者倍,莫能難也。

  爛柳丁耕田數十畝而抗不納賦,官飭吏系追,舟下鄉,輒被毆辱。且詬曰:「吾力耕自食,何與汝輩事?」

  吏無如何,知不可力縛,乃好言慰之曰:「官征比甚嚴,儻追不獲,必笞吾輩臀。若好男子何所畏,肯一面官自言乎?」

  爛柳丁曰:「可。泊舟石埭橋待予,俟取被裝來隨汝去。」

  石埭橋者,堠山南五裡許之一橋也。歸家取場圃石磟碡,袱裹若被裝狀,重數百斤,肩負立橋上。伺吏船過,下擲船首曰:「且將被裝去,予行即至矣。」

  船首轟然震裂,舟幾覆。吏知其下船,必無善狀。舍之去,白官。飭丁壯十數人,下鄉協捕。

  爛柳丁即挺身登船,中途謂諸人曰:「若等肯容某中艙一臥乎?」

  諸人許之。起,傴僂下艙橫臥。足纔抵船舷,船已底裂。水入,沈于河,死者二人。

  官大怒,調營兵捕之。爛柳丁遁入太湖,潛水七晝夜不死,惟苦氣促不得舒,折蘆管口銜出水上呼吸。會漁舟過,見水泡沸沸,遊漾水面,以為魚也。持漁叉力刺,中其首,遂死。

  〔錢基博曰〕此光緒十一年事。吾又聞無錫新安鄉有農者,生與爛柳丁同時,其為人偉軀幹。一日,道行,內急,登野廁。廁故彷河,農蹲踞昂其臀向河,而手執短煙管銜口徐徐吸,狀甚倨肆。適有船中流過,船載鏢者,居鷁首,閑眺,見而惡之。袖彈弓,注丸,擬農臀。農適揮管向後擲煙燼,驟與丸遇,丸錚然落地。鏢者駭絕,以為非常人也,泊舟投岸拱謝。農從容持褲起,笑謂曰:「君何作劇,微予,必為踣矣。」鏢者隨請詣其家,贈金而去。後過其地,必贈金,且相戒儕輩,毋攖農怒也。其實農非爛柳丁者比,特軀幹頎碩,甚偉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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