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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編·卷四(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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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休《圓覺經序》雲:「終日圓覺,而未嘗圓覺者,凡夫也。欲證圓覺,而未極圓覺者,菩薩也。具足圓覺,而住持圓覺者,如來也。」蓋言凡夫日用飲食而不知,菩薩精思勉行而未至,如來備道全美而無虧耳。近時禪家,又作一轉語曰:「終日圓覺,而未嘗圓覺者,豈凡夫哉!正是如來境界也。」此意又高。蓋此有二意:文王不識不知順帝則,夫子從心所欲不逾矩,此一意也。文王望道而未之見,夫子丘未能一,又一意也。蓋必如是,然後周萬有而不勞,曆萬變而不息,儒者之事也。佛者之教,其等級次第,皆與吾儒同,特其端異耳,故曰異端。 孝宗禦字,高宗在德壽,光宗在青宮,甯宗在平陽邸,四世本支之盛,亙古未有。楊誠齋時為官僚,賀光宗誕辰詩雲:「祖堯父舜真千載,禹子湯孫更一家。」讀者服其精切。又雲:「天意分明昌火德,誕辰三世總丁年。」蓋高宗生於丁亥,孝宗生於丁未,光宗生於丁卯也。丁年字出李陵書,借用亦佳。 張子房蓋俠士之知義、策士之知幾者,要非儒也。故早年頗似荊軻,晚歲頗似魯仲連。得老氏不敢為天下先之術,不代大匠斫,故不傷手,善於打乖。荊公詩雲:「漢業存亡俯仰中,留侯于此每從容。固陵始議韓彭地,複道方謀雍齒封。」蓋因機乘時,與之斡旋,未嘗自我發端,故消弭事變,全不費力。朱文公雲:「子房只是佔便宜,不肯自犯手做,如為韓報秦,攛掇高祖入關,及項羽殺韓王成,又使高祖平項羽,兩次報仇,皆不自做。後來定太子事,他亦自處閑地,又只教四老人出來做。後來誅戮功臣時,更討他不著。邵康節之學,亦與子房相似。康節本是要出來有為之人,又不肯深犯手做。凡事直待可做處,方試為之,才覺難,便拽身退。如《擊壤集》中以道觀道等語,是物各付物之意,蓋自家都不犯手,又凡事只到半中央便止,如『春花切勿看離披』是也。」 世之言仙者曰蓬萊,言佛者曰天竺。蓬萊,東也;天竺,西也。《抱樸子》曰:自齊州至日出之所,號曰「太平地」。而佛經亦謂西方為「極樂世界」。太幹極樂,獨稱于東西,何也?自古戰爭,惟曰南北,而罕曰東西。惟漢高皇與項羽,宇文泰與高歡是東西相距,然不過一二十年耳。 楊誠齋夫人羅氏,年七十餘,每寒月黎明即起,詣廚躬作粥一釜,遍享奴婢,然後使之服役。其子東山先生啟曰:「天寒何自苦如此?」夫人曰:「奴婢亦人子也。清晨寒冷,須使其腹中略有火氣,乃堪服役耳。」東山曰:「夫人老,且賤事,何倒行而逆施乎?」夫人怒曰:「我自樂此,不知寒也。汝為此言,必不能如吾矣!」東山守吳興,夫人嘗于郡圃種佇,躬紡緝以為衣,時年蓋八十餘矣。東山月俸,分以奉母。夫人忽小疾,既愈,出所積券,曰:「此長物也,自吾積此,意不樂,果致疾。今宜悉以謝醫,則吾無事矣。」平居首飾止於銀,衣止於綢絹。生四子三女,悉自乳,曰:「饑人之子,以哺吾子,是誠何心哉?」誠齋父子,視金玉如糞土。誠齋將漕江東,有俸給僅萬緡,留庫中,棄之而歸。東山帥五羊,以俸錢七千緡,代下戶輸租。其家采椽土階,如田舍翁,三世無增飾。東山病且死,無衣衾,適廣西帥趙季仁饋纈絹數端。東山曰:「此賢者之賜也,衾材無憂矣。」史良叔守廬陵,官滿來訪。入其門,升其堂,目之所見,無非可敬可仰、可師可法者,所得多矣,因命畫工圖之而去。誠齋、東山清介絕俗,固皆得之天資,而婦道母儀所助亦已多矣。《左傳》:文伯之母老而猶績,文伯曰:「以蜀之家而主猶績乎?」其母歎曰:「魯其亡乎!使僮子備官而未之聞也。居,吾語汝!民勞則思,思則善心生;逸則淫,淫則噁心生。沃土之民不才,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向義,勞也。是故王后親織玄統,公侯之夫人加以紘綖,卿之內子為大帶,命婦成祭服,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以下,皆衣其夫。社而賦事,烝而獻功,男女效績,愆則有辟,古之制也。吾冀而朝夕修曰:『必無廢先人。』爾今曰:『胡不自安。』以是承君之官,予懼穆伯之絕嗣也。」因是觀誠齋夫人,乃知古今未嘗無烈女,未嘗無賢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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