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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2)


  屏山又談趙閑閑初上言諸公坐詩譏諷得罪事雲:章宗誠好文,獎用士大夫。晚年為人讒間,頗厭怒。如劉左司昂、宗禦史端修,先以大中事皆坐謗議朝政謫外官。其後,路侍禦鐸、周戶部昂、王修撰庭筠複以趙閑閒事謫絀。每曰:「措大輩止好議論人。」故泰和三年禦試,上自出題曰「日合天統」,以困諸進士。止取二十七人,皆積漸之所致也。初,趙秉文由外官為王庭筠所薦,入翰林。既受職,遽上言雲:「願陛下進君子,退小人。」上召入宮,使內侍問:「當今君子、小人為誰?」秉文對:「君子,故相完顏守貞;小人,今參政胥持國也。」上複使詰問:「汝何以知此二人為君子、小人?」秉文惶迫不能對,但言:「臣新自外來,聞朝廷士大夫議論如此。」時上厭守貞直言,由宰相出留守東京。向持國諂諛,驟為執政,聞之大怒,因窮治其事。收王庭筠等俱下吏,且搜素所作譏諷文字,複無所得,獨省掾周昂《送絡鐸外補詩》有雲:「龍移鰍鱔舞,日落鴟梟嘯。未鬚髮三歎,但可付一笑。」頗涉譏諷。奏聞,上怒曰:「此政謂世宗升遐而朕嗣位也。」大臣皆懼,罪在不可測。參知政事孫公鐸從容言於上曰:「古之人臣亦有擬為龍、為日者,如孔明臥龍、荀氏八龍,趙衰冬日、趙盾夏日,宜無他。」於是上意稍解。翌日,有旨:庭筠坐舉秉文,昂坐譏諷,各杖七十,左貶外官。秉文狂愚,為人所教,止以本等外補。初,秉文與昂不相識,被累。已而,昂杖臥,秉文謝焉,大為昂母所詬,秉文但曰:「此前生冤業也。」故人為之語曰有「不攀爛檻只攀人」之句。其後,趙公以文章翰墨著名,位三品,主文盟,然此少時事終不能掩。大安中,出刺寧夏,屏出以詩送之,有雲:「明昌黨事起,實夫子為根。黃華文章伯,抱恨入九原。 槃槃周大夫,不得早調元。株逮及見黜,公獨擁朱幡。」蓋訐其舊事也。

  余嘗聞故老論金朝女直宰相中,最賢者曰完顏守貞。相章宗,屢正言,有重望。自號冷岩,接援士流,一時名士如路侍禦鐸、周戶部德卿諸公皆倚以為重。後竟以直罷相,出留守東京。德卿賦《冷岩行》頌其德。

  胥參政持國由經童入仕,得幸于章宗,擢為執政,一時權勢赫然,而張仲淹諸人遊其門,附以進用,時號「胥門十哲」。泰和南征,宋人傳檄有雲:「經童作相,監女為妃。」皆指以罪章宗。監女者,元妃李氏,其家因罪沒入官為奴婢,屬監戶。李氏少給事太后,章宗見而悅之。及即位,大被寵,嬖專房,拜為元妃,勢敵正後。其兄喜兒,少嘗為盜,夤緣至宣徽使。弟帖哥至近侍局使。一家權勢熏天,士大夫好進者往往趨附。南京李按察炳、中山李翰林著皆與妃家結為親。獨李懷州晏辭不肯。後章宗崩,無子,元妃等與宰相撒速定策立衛王。王,世宗子,章宗叔也。王既立,撒速欲專其功,媒孽李氏罪惡,以為嘗為厭勝事,衛王下詔賜元妃死,且廢為庶人,使天下止呼其小字李師兒。其母王坐誅,兄喜兒、弟帖哥皆竄北邊,李氏一族灰滅矣。當其盛時,不減唐開元楊貴妃家,然止於奢縱,不能害政蠹民也。也言李氏姿色不甚麗,性慧穎,能迎合人主意,以此幸于章宗。初不知書,後見上好文,遂能作字知文義,婦人女子變化有此哉。

  張仲淹複亨少為進士,同郭黼、周詢、盧元中宏詞科,為文有體,且長於吏事,大為章宗所知。登第不十年,位三品,擢中都路都轉運使,卒,時年方四十餘,不然,大拜矣。然以其附胥氏得進,清論鄙之。士大夫趨向不可不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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