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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3)


  公英謀獨斷,為天下紀綱;武略雄圖,有濟世之策。變化在乎方寸,神鬼不測奇謀。拔濮陽,則齊魯亡魂;守寧陵,則獨正王室。趙魏燕齊之列將,爭來款附。嗚呼!天降凶孽,禍亂相尋,蚊虻亂飛,處處皆有。高公獨守孤城,奮不顧命。徘徊嘆息,嗟漢祚之暫衰;慷慨懷忠,知唐運之複振。烈士臨難而盡節,忠臣見危而致命。力竭弓劍,血殷朱輪,杖戟咄嗟,懦夫增勇。積屍成觀,豈寧陵之足高;流血為池,嫌汴河之不廣。元兇遁走,江淮乂安,千載之後,尋巨唐良臣傳,知高公盛德之不朽也。何必寇恂河內,酇侯關中而已哉!夫子曰:「丹漆不文,白玉不雕,質有餘也。」公之元勳碩德,巧思奇謀,隨機應敵,戰必勝,守必全,實曠代罕儔也。

  時壽州刺史、禦史張建封,總師五千,屯于霍邱。時希烈兵威大盛,一戰而伯儀棄甲,再戰而哥舒拔城。大樑雄藩,不暇自守;維揚巨防,屢申款附。公用軫於懷,謂三軍將士曰:「今大盜移國,京師不守,公私塗炭,皇帝蒙塵。未見申包胥慟哭于秦庭,但見姚令言稱兵於肘腋。希烈屢勝,勝則必驕,驕則可圖也。軍雖小,仗順可立大功,在於此時也!」

  公雖外示威武,而內攻守之計,未知所出。百姓李通,耽玩之士也,聞之,謂之弟曰:「吾聞君侯勳庸久著,才業甚高,眾所具瞻,遠近景慕。今以西鄰傑逆,密邇封疆。有勤王報國之心,無曹翽、蒯通獻奇之士。於是策蹇足,造軍門,請謁於公。將吏問其故通以情告謁者,乃見之。公謂通曰:「來我轅門,有異見乎?」曰:「然。」公曰:「子試言之。」通曰:「昔沛公拔足揮洗,玄德三詣亮廬,韓信請計于左車,此數者求賢之謂也。夫決安危之策,定理亂之機;佐造化之功,攬英雄之士;除天下之禍,議萬全之計。不在思賢,而在知賢。今天下安危,在於淮楚。師律振,則三吳安;三吳安,則國家不失外府。君侯即宜收集子弟,禮遇豪傑,閱子房、黃石之書,披淳風、衛公之術。奪賊馬以益騎,收賊糧以益儲。殄滅元兇,致君堯舜。若不然,則閉壁深壘,按甲養兵,自保封疆;外假英雄,內修文德;見可而進,知難而退。如是縱不能牧馬申蔡,豈使虜入封境哉!」張公曰:「子少止,吾知之。夫兵者,兇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又曰:『聚兵十萬,日費千金。』又曰:『師克在和不在眾。』昔者李陵提步卒五千,深入絕漠,當單于莫量之眾。吾今兵數不減於陵矣,賊又擅帝王之號,假諸侯之力。已下襄陽,而令若秋霜;盡歸本鎮,而飛走無遺。殺戮不辜,過於赤眉黃巾矣。及攻州郡,剝喪黎元,塗炭士女;奪人之妻,離人之親;劫人之財,孤人之子。王孫之室,翻為原憲之貧;糜竺之家,乃作鄧通之鬼。天怒神怨,此可取乎!今當圖萬全之計,不知一戰之策也。張公深識遠慮,潛圖密謀,人所不測也。知本道必有與賊通好之事,賊必有往來傳命之使。欲因斬之,以建功業;大興師旅,以成其勳。是以匿銳沈精,通不之知也。」

  未幾,本道揚州節度司徒陳少游,見元兇兵威日盛,謂三軍將士曰:「揚楚之人,故多怯懦;淮寧凶勇,難與爭鋒。今可以權計,羈縻而取之。」遂表行在,使討擊副使溫術于元兇,塗出壽陽。張公知之,乃縶術於官舍,而搜其行旅,果獲款狀,使使上進。有詔追術,帝親問其故。溫術雖即言之,猶為魯諱。帝謂術曰:「張建封據一州之地,馳半縣之卒,當賊大沖。少游居維揚雄藩,脂膏之地,十萬之師,吟嘯可致。竇融河西乏節,應為漢網疏也。」帝居行在,且複含垢而已。

  尋元兇使、偽殿前散將兼衙前虞候楊豐,送偽赦書於揚州。張公察知而獲之,乃集三軍將士、百姓士庶等,謂之曰:「李希烈起自戎行,驟遷台鼎,素無才行,偶遇時來,而不能思致身之所,敢肆滔天之禍。物極則返,木秀則摧,不守窟穴,恣其非望。楊豐敢與凶謀,構我節使。昔漢將寇恂斬隗囂使,而下其城。今是時也。」斬豐而表聞。帝覽表大悅,加公御史大夫、濠壽廬等州都團練觀察處置使。敕書手詔繼踵而至,軍聲大振。

  公於是敞大幕,立義旗,賞英賢,練士馬。大豪傑俊,爭來效節。公皆隨其才而用之,君予小人,鹹盡其能。幕府無遺才矣。遠近向慕,元兇懾氣,將士皆樂死戰。公乃搜三軍之實,聽輿人之頌。少長有禮,知其可用。因元兇北下汴州,東破襄邑,全師攻逼甯陵,土山壘道,瞰臨城內。公乃悉銳躡其後,師次固始。賊顧望寧陵,返旆至於大樑,不敢安席。席捲南馳,以赴固始之急。張公既解寧陵之圍,複全軍歸保于霍邱,所謂見可而進,知難而退,武之善經也。既而飲至策勳,慶賞遂行,無不忻然。元兇自此不得其志,汴州覆敗,後尋亦憤恚而卒。詔拜公檢校右僕射兼徐泗濠節度觀察處置使,錫齎繼至,禦劄盈箱。其見寵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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