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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厘革


  武德九年十一月,太宗始躬親政事,詔曰:「有隋禦宇,政刻刑煩。上懷猜阻,下無和暢。致使朋友游好,慶吊不通;卿士聯官,請問斯絕。自今已後,宜革前弊,庶上下交泰,品物鹹通。佈告天下,使知朕意。」由是風俗一變,澆漓頓革矣。

  故事:江南,天子則白帢帽,公卿則巾褐裙襦。北朝雜以戎狄之制。北齊有長帽、短靴、合褲襖子。朱紫玄黃,各隨其好。天子多服緋袍。隋代帝王貴臣,多服黃紋綾袍、烏紗帽、九環帶、烏皮六合靴。百官常服,同於走庶,皆著黃袍及衫,出入殿省。後烏紗帽漸廢,貴賤通用折上巾以代冠,用靴以代履。折上巾,戎冠也;靴,胡履也,鹹便於軍旅。昔袁紹與魏武帝戰於官渡,軍敗,複巾渡河,遁相仿效,因以成俗。初用全幅皂向後襆發,謂之「襆頭」。周武帝裁為四腳;武德以來,始加巾子。至貞觀八年,太宗初服翼善冠,賜貴官進德冠,因謂侍臣曰:「襆頭起自周武帝,蓋取便於軍容。今四海無虞,當息武事。此冠頗采古法,兼更類襆頭,乃宜常服,可取服。」褲褶通用,此冠亦尋廢矣。

  太史令傅奕,博綜群言,尤精《莊》、《老》,以齊生死、混榮辱為事,深排釋氏,嫉之如仇。嘗至河東,遇彌勒塔,士女輻輳禮拜。奕長揖之曰:「汝往代之聖人,我當今之達士。」奕上疏請去釋教,其詞曰:「佛在西域,言妖路遠。漢譯胡書,恣其假託。故不忠不孝,削髮而揖君親;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稅。凡百黎庶,不察根源,乃追既往之罪,虛覬將來之福。佈施一錢,希萬倍之報;持齋一日,期百日之糧。」又上論十二首,高祖將從之,會傳位而止。

  舊制:京城內金吾曉暝傳呼,以戒行者。馬周獻封章,始置街鼓,俗號「冬冬」,公私便焉。有道人裴翛然,雅有篇詠,善畫,好酒,常戲為《渭川歌》,詞曰:「遮莫冬冬鼓,須傾湛湛杯。金吾儻借問,報導玉山頹。」甚為時人所賞。

  姜晦為吏部侍郎,性聰悟,識理體。舊制:吏曹舍宇悉布棘,以防令史為與選人交通。及晦領選事,盡除之,大開銓門,示無所禁。私引置者,晦輒知之,召問,莫不首伏。初,朝庭以晦改革前規,鹹以為不可。竟銓綜得所,賄賂不行,舉朝歎伏。

  高宗欲用郭待舉、岑長倩、郭正一、魏玄同等知政事,謂中書令崔知溫曰:「待舉等歷任尚淺,且令參知政事,未可即卿等同名稱也。」自是外司四品以下官知政事者,以「平章」為名,自待舉始也。

  自武德至長安四年已前,僕射並是正宰相。故太宗謂房玄齡等曰:「公為宰相,當大開耳目,求訪賢哲。」即其事也。神龍初,豆盧欽望為僕射,不帶同中書門下三品,不敢參議政事,後加「知軍國事」。韋安石為僕射,東都留守,自後僕射不知政事矣。

  自古帝王必躬籍田,以展三推終畝之禮。開元二十三年正月,玄宗親耕於洛陽東門之外。諸儒奏議,以古者耦耕,以一撥為一推,其禮久廢。今用牛耕,宜以一步為一推。及行事,太常卿奏,三推而止。於是公卿以下,皆過於古制。

  隋制:員外郎、監察禦史亦吏部注,誥詞即尚書、侍郎為與之。自貞觀已後,員外郎盡制授。則天朝,禦史始制授。肅宗于靈武即大位,以強寇在郊,始令中書以功狀除官,非舊制也。

  武德、貞觀之代,宮人騎馬者,依《周禮》舊儀多著冪羅,雖發自戎夷,而全身障蔽。永徽之後,皆用帷帽施裙,到頸為淺露。顯慶中,詔曰:「百家家口,鹹廁士流。至於衢路之間,豈可全無障蔽?比來多著帷帽,遂棄冪羅;曾不乘車,只坐簷子。過於輕率,深失禮容。自今已後,勿使如此。」神龍之末,冪羅始絕。開元初,宮人馬上始著胡帽,靗妝露面,士庶鹹效之。天寶中,士流之妻,或衣丈夫服,靴衫鞭帽,內外一貫矣。

  開元中,天下無事。玄宗聽政之後,從禽自娛。又于蓬萊宮側立教坊,以習倡優曼衍之戲。酸棗尉袁楚客以為天子方壯,宜節之以雅,從禽好鄭、衛,將蕩上心。乃引由余、太康之義,上疏以諷。玄宗納之,遷下邽主簿,而好樂如初。自周衰,樂工師散絕,迨漢制,但紀其鏗鏘,不能言其義。晉末,中原板蕩,夏音與聲俱絕。後魏、周、齊,悉用胡樂奏西涼伎,慆心堙耳,極而不反。隋平陳,因清商而制雅樂,有名無實,五音虛懸而不能奏。國初,始采珽宮之義,備九變之節,然承衰亂之後,當時君子無能知樂。泗濱之磬,貯于太常。天寶中乃以華原石代之。問其故,對曰:「泗濱聲下,調之不能和;得華原石,考之乃和。」因而不改。

  玄宗北巡狩,至於太行阪,路隘,逢椑車,問左右曰:「車中何物?」曰:「椑。《禮》雲:天子即位,為椑,歲一漆之,示存不忘亡也。出則載以從,先王之制也。」玄宗曰:「焉用此。」命焚之。天子出不以椑從,自此始也。

  玄宗嘗謁橋陵,至金粟山,睹崗巒有龍盤鳳翔之勢,謂左右曰:「吾千秋後,宜葬此地。」寶應初,追述先旨而置山陵焉。

  舊制:宰相臣常于門下省議事,謂之政事堂。故長孫無忌、魏征、房玄齡等,以他官兼政事者,皆雲「知門下省事」。弘道初,裴炎自侍中轉中書令,執朝政,始移政事堂於中書省,至今以為故事。

  國初因隋制,以吏部典選,主者將視其人,核之吏事。始取州、縣、府、寺疑獄,課其斷決,而觀其能否。此判之始焉。後日月淹久,選人滋多,案牘淺近,不足為准。乃采經籍古義,以為問目。其後官員不充,選人益眾,乃征僻書隱義以試之,唯懼選人之能知也。遒麗者號為「高等」,拙弱者號為「藍羅」,至今以為故事。開元中,裴光庭為吏部,始循資格,以一賢愚。遵平轍者喜其循常,負材用者受其抑屈。宋璟固爭不得。及光庭卒,有司定諡,其用循資格非獎勸之道,諡為「克平」。《周禮》:大司徒掌選士之道。春秋之時,卿士代祿,選士之制闕焉。秦承國制,所資武力,任事者皆刀筆俗吏,不由禮義,以至於亡。漢因秦制,未遑條貫。漢高祖十一年,始下求賢之詔。武帝元光元年,始令郡國舉孝廉各一人,貢舉之法,起於此矣。元帝令光祿勳舉四科,以吏事。後漢令郡國舉孝廉。魏、晉、宋、齊,互有改易。隋煬帝改置明、進二科。國家因隋制,增置秀才、明法、明字、明算,並前為六科。武德則以考功郎中試貢士。貞觀則以考功員外掌之。士族所趨,唯明、進二科而已。古唯試策,貞觀八年加進士試經史。調露二年,考功員外劉思立奏,二科並帖經。開元二十四年,李昂為考功,性剛急,不容物,乃集進士,與之約曰:「文之美惡,悉知之矣。考校取捨,存乎至公。如有請托於人,當悉落之。」昂外舅嘗與進士李權鄰居,相善,為言之於昂。昂果怒,集貢士數權之過。權曰:「人或猥知,竊聞之於左右,非求之也。」昂因曰:「觀眾君子之文,信美矣。然古人有言,瑜不掩瑕,忠也。其有詞或不安,將與眾詳之,若何?」眾皆曰:「唯。」及出,權謂眾人曰:「向之斯言,意屬吾也。昂與此任,吾必不第矣。文何籍為?乃陰求瑕。他日,昂果摘權章句小疵,榜於通衢以辱之。權引謂昂曰:「禮尚往來。來而不往,非禮也。鄙文之不臧,既得而聞矣。而執事有雅什,嘗聞于道路,愚將切磋,可乎?」昂怒而應曰:「有何不可!」權曰:「『耳臨清渭洗,心向白雲閑。』豈執事辭乎?」昂曰:「然。」權曰:「昔唐堯衰怠,厭卷天下,將禪許由。由惡聞,故洗耳。今天子春秋鼎盛,不揖讓於足下,而洗耳何哉?」昂聞,惶駭,訴於執政,以權不遜,遂下權吏。初,昂以強愎不受屬請,及有吏議,求者莫不允從。由是庭議,以省郎位輕,不足以臨多士。乃使吏部侍郎掌焉。憲司以權言不可窮竟,乃寢罷之。

  肅宗初即位,在彭原。第五琦以言事得召見,請于江淮分置租庸使,市輕貨以濟軍須。肅宗納之,拜監察禦史。房管諫曰:「往者楊國忠厚斂以怒天下,今已亂矣。陛下即位以來,人未見德。琦,聚斂臣也,今複寵之,是除一國忠用一國忠也。將何以示遠方,收人心乎?」肅宗曰:「今天下方急,六軍之命若倒懸然,無輕貨則人散矣。卿惡琦可也,何所取財?」管不能對。卒用琦策,驟遷禦史中丞,改鑄幹元錢,一以當十。又遷戶部侍郎、平章事,兼知度支租庸使。俄被放黜。代宗即位,複判度支鹽鐵事。永泰初,奏准天下鹽鬥收一百文,迄今行之。

  元載既伏誅,代宗始躬親政事,勵精求理。時常袞當國,竭節奉公,天下翕然,有升平之望。袞奏罷諸州團練、防禦等使,以節財省費。便令刺史主當州軍事,司馬同副使,專押軍案。判司本帶參軍,便令司兵判兵事,司倉判軍糧,司士判甲仗。士人團練,春夏放歸,秋冬追集。其刺史官銜,既有持節諸軍事,使司軍旅。司馬即同副使之任。司兵參軍,即是團練使判官。代宗並從之。袞獨出群擬,為戢兵之漸,持衡數歲,時用小康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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