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遠書城 > 筆記雜錄 > 大宋宣和遺事 | 上頁 下頁 |
三四 |
|
【宣和七年】 正月,金人滅遼。 六月,封童貫為廣陽郡王。金人以遼主天祚被擒,李用和來告慶。徽宗詔童貫複行宣撫雲中等路。 八月,有都城東門外賣菜夫突入宣德門下,忽若迷罔,將菜擔拋棄,向門戟手而言曰:「太祖皇帝、神宗皇帝使我來到。八郎驕奢喪國,尚宜速改也!不爾,悔無及矣!」邏卒捕其人赴開封府獄。一夕,其人方蘇,再三詢問,竟不知向所言者。密於獄中殺之。 是時萬歲山群狐於宮殿間陳設器皿對飲,遣兵士逐之,彷徨不去。 九月,有狐自艮嶽山直入中禁,據禦榻而坐;殿帥遣殿司張山逐之,徘徊不去。徽宗心知其為不祥之徵,而蔡攸曲為邪說,稱艮岳有狐王求血食乃爾。遂下詔毀狐王廟。 十二月,金國遣斡離不、粘罕分兩道寇邊。斡離不軍自燕山直犯河北,粘罕軍自河東直趨太原。斡離不入寇,遇吏部員外郎傅察為接伴賀正使,遂至境上,為斡離不所執,責令投拜。 副使蔣區以下皆羅拜稱臣。獨傅察不屈。虜以兵脅之,謂察曰:「南朝天子失德,我興兵來此吊伐。」傅察回言:「爾欲敗盟,借此以為兵端。自古至今,用兵者以曲直為勝負,南北兩朝,勢均力敵,安知爾非送死哉我項可斷,膝不可屈!」虜酋大怒,執傅察而殺之。察乃傅堯俞的從孫也。 童貫至太原,遣保州路廉訪使者馬擴奉使粘罕軍前。粘罕嚴兵待之,令馬擴用庭參禮數參拜。粘罕踞坐以受其拜,謂馬擴曰:「大聖皇帝初與趙皇跨海通好,各立誓書,期以萬世無毀。不謂貴朝違約,陰納張瑴之降將;燕京逃去官民,盡行拘收,本朝累牒追還,皆以空文相給。我今大兵來辯曲直,汝可辭我歸!」擴自雲中回太原,具以粘罕之言告童貫。 貫欲逃歸,計請太原帥張孝純商議。孝純罵曰:「金人渝盟,大王宜會諸路將士竭力支吾;今大王一去,人心動搖,河東、河北之地,不旋踵而失矣!」貫怒目瞋罵曰:「咱受命宣撫,非守土臣也!大帥若欲辭其責,則朝廷置帥欲何為哉?」孝純撫掌笑曰:「平時童大王作多少威福,一旦金虜渝盟,便乃畏怯如此。身為國家重臣,不能以身排患難,但要奉頭鼠竄,將何面目見天下士乎?」童貫即日逃歸京師。 斡離不陷燕山府,郭藥師等叛降之。粘罕陷朔州、武縣、代州、忻縣,圍太原府。斡離不犯中山府。朝廷罷花石綱及非法上供,並延福宮西城租課內外製造局。 金國傳檄書至。童貫得虜牒,開拆始知為檄書,其言大不遜。是時徽宗正行郊祭,大臣匿邊報不以奏聞,道是恐妨恭謝。 及恭謝禮畢,方以檄書進呈徽宗。徽宗禦宣和殿,下詔罪己求言。手詔云:「朕獲承休德,托于士民君王之上,二紀於茲,雖兢業存於中心,而過咎行於天下。蓋以寡昧之資,藉盈成之業,言路壅蔽,導諛日聞,恩悻持權,貪饕得志。搢紳賢能,陷於黨籍;政事興廢,拘于紀年。賦斂竭生民之財,戍役困軍旅之力。多作無益,侈靡成風。利源酤榷已盡,而牟利者尚肆誅求;諸軍衣糧不時,而冗食者坐享富貴。災異請謫見,而朕不悟;眾庶怨曠,而朕不知。追惟己愆,悔之何及!應天下方鎮郡縣守令各帥師寡眾,勤王捍邊。能立奇功者,並優加獎異,不限常制。草澤之中,懷抱異才,能為國家建大計,定大業,或出使疆外者,並不次升用;其尤異者,以將相待之。中外臣寮士庶,並許直言極諫,實封投進,雖有失當,亦不加罪。」 庚申,徽宗內禪,以道君號退居龍德宮。皇太子即皇帝位,立妃朱氏為皇后。遣李鄴使虜,告內禪,且講和好。 斡離不帥兵犯慶源府,其太史奏:「南朝帝星複明。」虜驚欲遁回,郭藥師曰:「南朝未必有備,不如姑行。」斡離不信其言,遂進師攻信德府,執其守臣楊信功。虜酋登門,撫諭居民。 太學生陳東率太學諸生,伏闕上書,數蔡京、童貫、王黼、梁師成、李彥、朱勔之非,指為「六賊」,乞誅之以謝天下。 其書略曰: 「臣等聞自古帝王之盛,莫及於堯、舜。堯、舜之盛,莫大於賞善罰惡。堯之時,有八元八凱而未暇用,有四凶而未暇去,堯非不知其可用可去也,意謂我將倦於勤,必以天下授舜,特留以遺之,使大用誅賞,以示天下耳。故傳曰:『舜有大功二十,而為天子,天下誦之,至今不息。』臣切謂在道君皇帝時,非無賢才如八元八凱而未用者,非無奸臣賊子如四凶而未去者,道君亦非不知之,特留以遺陛下。欲知奸臣賊子如四凶者乎曰蔡京,曰王黼,曰童貫,曰李彥,曰梁師成,曰朱勔是也。臣等謹按蔡京罪惡最大:天資凶悖,首為亂階;陷害忠良,進用儈佞;引置子孫,盡居要途。變亂祖宗法度,竊弄朝廷爵賞。殘暴生民,交結閹官,包藏禍心,比之王莽。 緣京用事,奸人並進,王黼相繼為相,騁柔曼之容,肆俳優之行;欺君罔上,蠹國害民,無所不至。童貫實因京助,遂握兵權,至為太師封王,貪功冒賞,不寤事機,朔方之兵,遂致輕舉,敗我國盟,失我鄰好,今日之事,咎將誰執貫之所恃者梁師成,實聯婚姻以相救援。師成外示恭謹,中存險詐;假忠行佞,藉賢濟奸;盜我儒名,高自標榜。李彥根括民田,威震三路,奪民資產,重斂租課,克剝太甚,盜賊四起。曩時清溪之寇,實由朱勔父子侵害東南之民,怨結數路,方臘一呼,四境響應,屠割州縣,殺戮吏民,天下騷然,彌年不已,皆朱勔父子所致。 按朱勔父子皆曾犯徒杖脊,始因賄事蔡京,交結閹寺,收買花石進奉之物,其實盡以入己,騷動數路,蔑視官司,僅同奴僕;所貢物色,盡取之民,撤民屋廬,掘民墳塚,幽冥受禍,所在皆然;甚者深山大澤,人跡所不到之地,苟有一花一石,擅作威福,迫脅州縣杖並必取,往往顛踣陷溺以隕其身;東南之民,怨入骨髓,欲食其肉而寢其皮。天下扼腕於此六賊者久矣!誤我國家,離我民心,天下困弊,盜賊競起,夷狄交侵,危我社稷,致道君皇帝哀痛罪己之詔,播告四方。京等六賊罪狀未白,典刑未正,天下無不歸怨上皇。若不誅此六賊,將何以雪道君皇帝之謗,以解天下之疑哉!況今日之事,蔡京壤亂于前,梁師成陰賊于內,李彥結怨于西北,朱勔結怨于東南,王黼、童貫又從而結怨於二虜。敗祖宗之盟,失中國之信,創開邊隙,使天下勢危如絲發。此六賊者,異名同罪。伏願陛下擒此六賊,肆誅市朝,傳首四方,以謝天下。庶幾道君皇帝未為之志,繼成于陛下,豈不偉哉!」 書上不報。 那時李邦彥未解相印,才出宮門,數萬人攔路伏闕陳言,皆指斥六賊專以淫佚蠱惑徽宗,故宣和數年之間,朝廷蕩無綱紀。劉屏山有詩雲,詩曰: 梁園歌舞足風流,美酒如刀解斷愁。 憶得少年多樂事,夜深燈火上樊樓。 樊樓乃是豐樂樓之異名,上有御座,徽宗時與師師宴飲於此,士民皆不敢登樓。及金兵之來,京師競唱小詞,其尾聲云:「蓬蓬蓬,蓬乍乍,乍蓬蓬,是這蓬蓬乍。」此妖聲也。劉屏山《汴京事紀》有詩雲,詩曰: 倉皇禁陌夜飛戈,南去人稀北去多。 自古胡沙埋皓齒,不堪重唱蓬蓬歌。 是時徽宗追咎蔡京等迎逢諛佞之失,將李明妃廢為庶人;在後流落湖湘間,為商人所得,因自賦詩雲,詩曰: 輦轂繁華事可傷,師師垂老過湖湘; 縷衫檀板無顏色,一曲當年動帝王。 是年欽宗即皇帝位,改元靖康,大赦天下。 |
夢遠書城(my285.pro)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