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文學現代文學名家文集史籍歷史學達首頁言情小說偵探推理軍事軍旅科幻小說時尚閱讀
外國名著傳記紀實港臺文學詩詞歌賦古典小說武俠小說玄幻奇俠影視小說穿越宮闈青春校園
夢遠書城 > 筆記雜錄 > 大宋宣和遺事 | 上頁 下頁
三二


  且說世人遇這四季,尚能及時行樂;何況徽宗是個風流快活的官家,目見帝都景致,怎不追歡取樂皇都最貴,帝裡偏雄:皇都最貴,三年一度拜南郊;帝裡偏雄,一年正月十五夜。

  州裡底喚做山棚,內前的喚做鼇山;從臘月初一日直點燈到宣和六年正月十五日夜。為甚從臘月放燈蓋恐正月十五日陰雨,有妨行樂,故謂之預賞元宵。怎見得有一隻曲兒喚做《賀聖朝》:

  太平無事,四邊寧靜狼煙杳;國泰民安,謾說堯舜禹湯好。萬民矯望,景龍門上,龍燈鳳燭相照。聽教雜劇喧笑,藝人巧。
  寶籙宮前,呪水書符斷妖,艮嶽傍相,竹林深處勝篷島。笙歌鬧,奈吾皇不候,等元宵景色來到,恐後月陰晴未保。

  東京大內前,有五座門:曰東華門,曰西華門,曰景龍門,曰神徽門,曰宣德門。自冬至日,下手架造鼇山高燈,長一十六丈,闊二百六十五步;中間有兩條鼇柱,長二十四丈;兩下用金龍纏柱,每一個龍口裡,點一盞燈,謂之「雙龍銜照」。

  中間著一個牌,長三丈六尺,闊二丈四尺,金書八個大字,寫道:「宣和彩山,與民同樂。」彩山極是華麗:那采嶺直趨禁闕春台,仰捧端門。梨園奏和樂之音,樂府進婆娑之舞。絳綃樓上,三千仙子捧宸京;紅玉欄中,百萬都民瞻聖表。且如前代慶賞元宵,只是三夜。蓋自唐玄宗開元年間,謂天官好樂,地官好人,水官好燈。上元時分,乃三官下降之日,故從十四至十六夜,放三夜元宵燈燭。至宋朝開寶年間,有兩浙錢王獻了兩夜浙燈,展了十七八兩夜,謂之五夜元宵。怎見得?昔人有只曲調,道是:

  帝裡元宵風光好,勝仙島蓬萊。玉動飛塵,車喝繡轂,月照樓臺。
  三官此夕歡諧。金蓮萬盞,撒向天街。訝鼓通宵,花燈竟起,五夜齊開。

  宣和六年正月十四日夜,去大內門直上一條紅綿繩上,飛下一個仙鶴兒來,口內銜一道詔書。有一員中使接得展開,奉聖旨「宣萬姓」。有快行家手中把著金字牌喝道:「宣萬姓!」

  少刻,京師民有似雲浪盡頭上,戴著玉梅雪柳鬧蛾兒,直到鼇山下看燈。卻去宣德門直上有三四個貴官,金燃線襆頭,舒角紫羅窄袖袍,簇花羅。那三四個貴官姓甚名誰?楊戩、王仁、何霍、六黃太尉。這四個得了聖旨,交撒下金錢銀錢,與萬姓搶金錢。那教坊大使袁陶曾作一詞,名做《撒金錢》:

  頻瞻禮,喜升平,又逢元宵佳致。鼇山高聳翠,對端門珠璣交制。似嫦娥降仙宮,乍臨凡世。
  恩露勻施,憑禦欄聖顏垂視。撒金錢,亂拋墜,萬姓推搶沒理會。告官裡,這失儀且與免罪。

  是夜撒金錢後,萬姓個個遍遊市井,可謂是:

  燈火熒煌天不夜,笙歌嘈雜地長春。

  至十五夜,去內門直上賜酒。兩壁有八廂,有二十四個內前等子守著,喝道:「一人只得吃一杯!」有光祿千人,把著金卮勸酒。真個是:金盞內酒凝琥珀,玉觥裡香勝龍涎。一似:蟠桃宴罷流瓊液,敕賜流霞賞萬民。那看燈的百姓,休問富貴貧賤老少尊卑,盡到端門下賜禦酒一杯。有教坊大使曹元寵口號一詞,喚做《脫銀袍》:

  濟楚風光,升平時世;端門交撒碗,遂逐旋溫來。吃得過,那堪更使金器,分明是與窮漢消災滅罪。
  又沒支分,猶然遞滯,打篤磨槎來根底。換頭巾,便上弄交番廝替。告官裡,駞逗高陽餓鬼。

  是時底王孫、公子、才子、佳人、男子漢,都是了頂背帶頭巾,窄地長背子,寬口褲,側面絲鞋,吳綾襪,銷金長肚,妝著神仙;佳人卻是戴軃扇冠兒,插禁苑瑤花,星眸與秋水爭光,素臉共春桃鬥豔。對伴的似臨溪雙洛浦,自行的月殿獨嫦娥。那游賞之際,肩兒廝挨,手兒廝把,少也是有五千來對兒!詩曰:

  太平時節喜無窮,萬斛金蓮照碧空。
  最好遊人歸去後,滿頭花弄曉來風。

  是夜鼇山腳下人叢鬧裡,忽見一個婦人吃了御賜酒,將金杯藏在懷裡,吃光祿寺人喝住:「這金盞是御前寶玩,休得偷去!」當下被內前等子拿住這婦人,到端門下。有閣門舍人且將偷金杯的事,奏知徽宗皇帝。聖旨問取因依。婦人奏道:「賤妾與夫婿同到鼇山下看燈,人鬧裡與夫相失。蒙皇帝賜酒,妾面帶酒容,又不與夫同歸,為恐公婆怪責,欲假皇帝金杯歸家與公婆為照。臣妾有一詞上奏天顏,這詞名喚《鷓鴣天》:

  月滿蓬壺燦爛燈,與郎攜手至端門。貪觀鶴笙歌舉,不覺鴛鴦失卻群。
  天漸曉,感皇恩,傳賜酒,臉生春。歸家只恐公婆責,也賜金杯作照憑。

  徽宗覽畢,就賜金杯與之。當有教坊大使曹元寵奏道:「適來婦人之詞,恐是伊夫宿構此詞,騙陛下金盞。只當押婦人當面命題,令他撰詞。做得之時,賜與金盞;做不得之時,明正典刑。」帝准奏,再令婦人做一詞。婦人請命題。准聖旨,令將金盞為題,《念奴嬌》為調。女子領了聖旨,口占一詞道:

  桂魄澄輝,禁城內萬盞花燈羅列。無限佳人穿繡徑,幾多妖豔奇絕。鳳燭交光,銀燈相射,奏簫韶初歇。鳴稍響處,萬民瞻仰宮闕。
  妾自閨門給假,與夫攜手。共賞元宵,誤到玉皇金殿砌。賜酒金杯滿設。量窄從來紅凝粉面,尊見無憑說。假王金盞,免公婆責罰臣妾。

  徽宗見了此詞,大悅,不許後人攀例,賜盞與之。

  徽宗觀燈以罷。是時開封府尹設幕次在西觀下彈壓,天府獄囚盡押在幕次斷決,要使獄空。徽宗與六宮從樓上下覷西觀斷決公事,眾中忽有一人墨色布衣,若寺僧行童狀,從人眾中跳身出來,以手畫簾,出指斥至尊之語。徽宗大怒,遣中使執於觀下,令有司栲問。箠掠亂下,又加炮烙,詢問此人為誰。其人略無一語,亦無痛楚之色,終不肯吐露情實。有司斷了足筋,俄施刀臠,血肉狼籍,終莫知其所從來。帝不悅,遂罷一夕歡。真個是:

  青春過了增華髮,歡樂既極哀情來。

  後來呂省元做《宣和講篇》說得宣和過失最是的當。今附載於此:

  「世之論宣和之失者,道宋朝不當攻遼,不當通女真,不當取燕,不當任郭藥師,不當納張瑴。這個未是通論。何以言之?天祚失道,內外俱叛,遼有可取之釁,攻之宜也。女真以方張之勢,斃垂亡之遼,他日必與我為鄰,通之可也。全燕之地,我太祖、太宗日戰而不能取,今也兼弱攻強,可以收漢、晉之遣黎,可以壯關河之上勢,燕在所當取也。郭藥師舉涿、易來降,則以燕人守燕可也。平州乃燕之險,張瑴舉平州來歸,則撫之亦可也。中國之召侮於女真者,不在乎此。蓋女真初未知中國虛實,初焉遣使非人,泛海屢至,每為其酋所辱,則取輕於其始矣。及議山後地,粘罕尚兀自說南朝四面被邊,若無兵刀,怎能立國如此強大,尚有畏怕中國的意。自郭藥師既降之後,遼人垂滅之國,尚能覆敗官軍。虜酋曾告馬廣道:『劉起慶用兵,一夕逃遁,您看我家用兵有走的麼?』則中國之取侮於女真者,不特一事也。

  設使當時不攻遼,不通女真,不取燕山,不認藥師,不納張瑴,其能保金兵之不入寇乎蓋宣和之患,自熙甯至宣和,小人用事六十餘年,奸倖之積久矣。彗犯帝座,禍在目前而不知;寇入而不罷郊祀,怕礙推恩;寇至而不告中外,怕妨恭謝;寇迫而不撤彩山,怕礙行樂。此小人之夷狄也。童貫使遼,遼人笑曰:『大宋豈無人,乃使內臣奉使耶?』女真將叛盟,朝廷遣使者以童大王為辭,粘罕笑道:『汝家更有人可使麼?』此宦官之夷狄也。虜至燕而燕降,至河北則河北之軍潰,至河南即河南之戍散。此兵將之夷狄也。置花石綱,而激兩浙之盜起;科免夫錢,而激河北、京東之盜熾。此盜賊之夷狄也。自古未有內無夷狄,而蒙夷狄之禍者。小人與夷狄皆陰類,在內有小人之陰,足以召夷狄之陰。霜降而豐鐘鳴,雨至而柱礎潤。以類召類,此理之所必至也。宣和之間,使無女真之禍,必有小人篡弑,盜賊負乘之禍矣。」


夢遠書城(my285.pro)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