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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粘罕使張邦昌受偽命即位,僭號楚。

  丁已,太上皇北狩。越四日庚申,粘罕遣騎吏持書示上皇已先行矣,謂帝曰:「元帥今遣汝等赴燕京朝皇帝,來日起行。」十八日早,騎吏牽馬三疋,令帝及二後乘之。二後素不能騎,吏遂掖而乘之。路傍見者泣曰:「皇帝父子北去,我等百姓何日見太平也」因上羹飯二小盂。太上及帝、朱後分食之,粗糲不堪食。騎吏從者約五百人,皆衣青袍,與二帝不可辨,「不知阜老何由知之」阜老曰:「吾以面色觀之可見,況傳聞車駕將欲入京,故知之。」帝曰:「吾母心腹疾,汝有湯藥」阜老對曰:「無,止有少鹽酥,可煎而進之。」騎吏怒其遲滯住,遂促行。掌騎吏千戶姓幽西,名骨碌都,常以言戲朱後。

  二十九日,行次將欲渡河,有舟自北來,上立皂幟,中有紫衣人,大呼骨碌都曰:「北國皇帝約四月半至燕京,今已三月盡,可速行之!」語次,骨碌都數以目視朱後,且哂之。紫衣知其情狀,拔刀執骨碌都曰:「汝本一冗賤,吾兄待汝以至於此,今安得與婦人私而稽緩其行程」乃殺之,投屍於河。

  四月十四日,至信安縣,帝及太上、太后、皇后自離京未嘗滌面,至是見野水澄清,四人方掬水洗面灌滌,相視哽咽不勝。傍有人獻牛酒於澤利者,澤利拔刀,切肉啖食,飲酒連五七盞。以其餘酒殘食餉帝曰:「食之!前途無與食也!」複視朱後曰:「這一塊好肉,你自食之。」方吃酒,有人言知縣來相見,乃見一番官,衣褐苧絲袍,皂靴,裹小巾,執鞭揖澤利。

  又辦酒食羊肉同坐飲食。移時乘醉命朱後勸酒唱歌,朱後以不能對。澤利怒曰:「四人性命在我掌握中,安得如是不敬我!」

  後不得已,不勝泣涕,乃持杯,遂作歌曰:「幼富貴兮,厭綺羅裳。長入宮兮,奉尊觴。今委頓兮,流落異鄉。嗟造物兮,速死為強!」歌畢,上澤利酒。澤利笑曰:「詞最好!可更唱一歌勸知縣酒。」後再歌曰:「昔居天上兮,珠宮玉闕。今日草莽兮,事何可說。屈身辱志兮,恨何可雪。誓速歸泉下兮,此愁可絕!」遂舉杯勸知縣酒。澤利起拽後衣曰:「坐此同飲。」後怒,欲手格之,力不及,為澤利所擊,賴知縣勸止之。複舉杯付後手曰:「勸將軍酒!」後曰:「妾不能矣,願將軍殺我,死且不恨。」欲自投庭井,左右救止之。知縣曰:「將軍不可如此迫他,北國皇帝要四人活的朝見,公事不小。」酒罷,各散去。

  四月初一日至真定府城下,不入城,從北關過去。或曰,至一鄉村數千家,見澤利至,有褐衣人前拜澤利,奉上酒食。

  二帝及二後四人亦有酒食,頗豐腆。又一日,至一縣下,亦有官出迎,如前備酒食。內有知縣乃一番官,見澤利畢,次見帝及二後曰:「小官娶得肅王小女為妻,要見皇后。」乃引一小女子前拜已,戎服見太后等泣曰:「奴肅王小女珍珍也。」呼太后為「婆婆」,朱後為「姆姆」,曰:「前日為軍馬擁遏至此,其首領百戶不知姓名,與此知縣是兄弟,遂將奴奴嫁與他,今成親六日矣。」說未畢,為知縣引回。行數日,又至一官府,皆新創造,牌曰「收復新門」,列兵刀二十余人,甲士五七十人,傳呼曰:「呼趙某父子!」二帝而入其門,兩道皆栽榆樹。

  少立庭下,金紫人朝服侍衛甚多,中坐三人于西向,二人于東向,引帝北面再拜。上有人傳呼指揮曰:「將它二人去見海濱王畢,來日入城。」言畢,趨出大門,複入小門。至庭中,見人胡服無巾幘,立庭砌,若有所伺者。左右指為帝曰:「契丹王耶律延禧也。與汝罪狀一同,在此公事未了。」言訖,複引上坐一小室。少頃,延禧亦入,有巾幘,揖二帝曰:「吾契丹與大宋南北一百餘年,未嘗絕和好,一日為奸臣所誤,俱至於此,為之奈何」且曰:「公父子明後日北國皇帝須有赦罪之理。

  我已三年,尚未了絕。」二帝曰:「何事未了」延禧曰:「我祖皇帝在日,有百穴珠一顆,大如雞卵,上有百穴,每穴中嘗有真珠一顆,月圓之夕,以珠映之,其生珠穴中自落,下以絳羅盛之,每月可得珠百顆。又有通香一段,長尺許,沸湯泡之,取其汁灑衣服乃萬木花卉屋宇間,經年香氣不歇;人有奇疾,服之即愈;燒之能降天神,香氣聞之數百里。當時契丹為大金所滅,不知二物所在。今北國皇帝將延禧拘執,須要此物,緣此三年未得釋去。我妻子族叔盡皆分散作他家貴人,美貌者入

  富家,醜陋入民家。」帝曰:「此為何處」延禧曰:「此名平州,去燕京尚有七百里,勉之,勉之!」良久,有人引延禧出。

  帝立廡下,主者令引二帝出其門,二後尚立牆下映日而哭。同行至通衢橋,叱令上馬而去。

  又複行六七日,始達燕京,乃契丹舊都也。入門,小類東京,既至內門,金主登殿,左右執帝及後膝跪於地,皆再拜訖。

  其門下左右列金紫貴人,或綠或褐,或傘或笠,或騎或車,約有數百人,皆稱萬歲。良久,傳呼令左右賜巾幘。又有侍官二人,自金門出,傳金國主聖旨曰:「皇帝勞汝,賜衣服沐浴,來日入見。傳赦書」。引帝入都堂,見丞相至堂下,堂上坐一人。左右曰:「此銀朱孛堇相公也。」帝亦再拜。孛堇答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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