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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王聿鍵,弟聿钅粵、聿鍔(8)


  大清兵將度仙霞,金堡說上言:「今日之勢,誠能直走湖南,用何騰蛟之銳,竟搗荊襄,傳檄中原,北方聞之,以為陛下從天而降,此上策也。移蹕虔州,此中策也。並兵出關,背城一戰,敗不徒死,此下策也。若往來延建,觀望經時,輕騎叩城,避不暇出,為無策矣。」王卒出無策。而鄭芝龍間使約款於大清,盡撤施福等守關將軍還安平。手敕遣中使邀之曰:「卿稍遲,朕與卿同行。」芝龍不顧。由是大清兵平行入關。

  至建寧,守臣黃大鵬,鄭為虹死之。

  八月廿一日,王發延平,禦營皆散,猶載書十車以從。至順昌,聞大清兵已及劍津,倉皇乘馬奔,從者何吾騶、郭維經、朱繼祚、黃鳴俟。吾騶尋去,惟經奔贛州。王入汀州界,不知所之。曾後被執,自投九龍灘,八閩皆下。大學士蔣德璟、路振飛、傅冠、禮部尚書曹學佺,先後死。鄭芝龍自安平降。是年十月四日,贛州陷,大學士萬元吉、楊廷麟、兵部尚書郭惟經等死之。蘇觀生退保廣州。

  論曰:「唐王寬明恭儉,親親尊士,循良愛民,而有撫綏大略。識張家玉之奇俊,崇黃道周之耆德,褒忠行義,結于至誠。聞江陰涇縣力守見屠,曰:「吾家子孫遇此二縣之人,雖三尺童子,亦當憐而敬之。」每誡出兵,毋殺難民,傷促國脈。

  大小主客,文武眾庶,恩勤和劑,鹹出其肺腑,瀕死無貳。待永明王以大公,諭群臣曰:「大宗適自屬永明,朕在此間,去永明千里,不暇相求,臣民敦迫,勉行即位。然行年四十,未耀前星,不審永明才度何如,良用關切。」此可見其義矣。惟制于鄭氏,不獲展尺寸。然兩奪鴻逵彩侯伯,而諄諄諭芝龍和衷共功,消其亢慢。使臣以禮,隆世所難。使其遭際中興豈必在令主下哉?昔賈生過秦,責子嬰以不能救敗,未為通達事體,唐王在位雖一年,而大江以南,驕將劇盜望風歸命。此其關係國運,亦有由來。特月而紀之,使後來者得以考焉。

  唐王聿钅粵,隆武弟也。乙酉七月封唐王,監國福州。隆武家法嚴,不以友愛故假借,嘗敕王毋得私受臣民章奏,必由通政司封進,方不失藩王體。王甚率謹,在福州一年,未嘗有過。福州既陷,王泛海達廣州。時兩廣總督丁魁楚等已奉桂王,監國梧州,大學士蘇觀生不欲,曰:「吾受大行厚恩,死無以報,今其親弟在,何外求君?」遂與故相何吾騶、布政司顧元鏡、待郎王應華等,請王監國。十一月五日,即位于廣州,以明年為紹武元年。命觀生專理軍國重事,吾騶、應華、元鏡併入閣辦事。是月,桂王亦即位肇慶。

  大清將李成棟自漳汀入,陷潮州、惠州。十二月二日,廣州總兵林察誘敗肇慶兵於海口,殺總督林佳鼎,觀生戰勝而驕。

  十四日,成棟以十七騎晨襲廣州,城中兵悉西出,宿衛尚萬人,不及集,觀生急召得百餘人,大清兵下城擊之,皆敗走。王變服逾垣,走王應華家,不納。尋縋城走洛城裡,為成棟副將杜永和所獲,安置東察院。成棟使人饋食,王不食,曰:「吾若飲汝一勺水,何以見先帝於地下。」自縊而殂,自即位至是日,凡四十日。太僕卿霍子衡、司叢梁朝鐘、行人梁萬爵皆死之,觀生亦縊。十八日,殺諸王之在廣州者十六人,周王、益王、遼王,皆遇害。吾騶、應華降。顧元鏡先椎髻,號於市曰:「大清天兵至此,汝百姓今安枕矣!」成棟欲大殺廣民,佟養甲曰:「廣民未迎戰,請卜諸天,天雨者則止。」夜雷震,雨如注,養甲曰:「天墮淚也。」乃止。猶大掠三日,謂之放賞,婦女多自裁。後二年,成棟來歸,吾騶複入肇慶為首相。元鏡以反正功,複擢用。

  黃宗羲曰:「唐桂之構,外懼方張,又生內變,蘇觀生之罪,又何逃焉?然觀生受前王特達之知,其立後王也,與荀息之不食言,可以並矣。豈僅僅修魁楚之隙哉?若後王之從容遇難,所謂亡國而不失其正者,寧可以地之廣狹,祚之修短,而忽之乎?」

  唐王聿鍔,亦隆武弟,蓋紹武建號日封。李成棟陷廣州,王得逸,率宗族去,依虎賁將軍王興于文村。興事王甚謹。成棟歸,桂王入肇慶,王奉表稱賀。廣東再陷,尚可喜累攻招文村,文村食盡重困。巳亥,桂王入緬,文村始降。興自焚死,王亦服腦子薨,卒不辱。

  論曰:唐王兄弟三人,皆儒雅有君人之度,與他藩絕殊。

  惠宗之遭靖難,紹宗之當末造,皆關世運,非獨一家之事。黃宗羲著《行朝錄》,稱:「壬辰八月,刑部侍郎王虞石,自五指山至廈門,言隆武在彼為僧,賴垓、熊緯皆從亡。」信如斯言,何與惠宗相類耶?又雲:「建甯代死者為唐王聿釗,然則聿釗亦勇而知義。其有否未可知,要之宗臣多仁賢,則雖亡不亡矣。」又雲:「五指山敕使至,故臣皆不能決。癸巳二月,複遣使存問諸臣,稱離五指駐平遠,將起兵。故臣乃具公疏,請敕驗視,卒不可得。當傳疑以俟後之考古有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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