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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4)


  北蘭讓

  江西北蘭讓禪師。湖塘亮長老問:「伏承師兄畫得先師真。暫請瞻禮。」師以兩手擘胸開示之。亮便禮拜。師雲:「莫禮莫禮。」亮雲:「師兄錯也。某甲不禮師兄。」師雲:「汝禮先師真。」亮雲:「因什麼教某甲莫禮。」師雲:「何曾錯。」

  佛光如滿

  洛京佛光如滿禪師。曾住五臺山金閣寺。唐順宗問:「佛從何方來滅向何方去。既言常住世佛今在何處。」師答曰:「佛從無為來。滅向無為去。法身等虛空。常在無心處。有念歸無念。有住歸無住。來為眾生來。去為眾生去。清淨真如海。湛然體常住。智者善思惟。更勿生疑慮。」

  帝又問:「佛向王宮生。滅向雙林滅。住世四十九。又言無法說。山河及大海。天地及日月。時至皆歸盡。誰言不生滅。疑情猶若斯。智者善分別。」師答曰:「佛體本無為。迷情妄分別。法身等虛空。未曾有生滅。有緣佛出世。無緣佛入滅。處處化眾生。猶如水中月。非常亦非斷。非生亦非滅。生亦未曾生。滅亦未曾滅。了見無心處。自然無法說。」帝聞大悅益重禪宗。

  南源道明

  袁州南源道明禪師。上堂雲:「快馬一鞭快人一言。有事何不出頭來。無事各自珍重。」便下堂。有僧問:「一言作麼生。」師乃吐舌雲:「待我有廣長舌相即向汝道。」

  洞山來參方上法堂。師雲:「已相看了也。」洞山便下去。至明日卻上。問雲:「昨日已蒙和尚慈悲。不知什麼處是與某甲已相看處。」師雲:「心心無間斷。流入於性海。」洞山雲:「幾放過。」

  洞山辭去。師雲:「多學佛法廣作利益。」洞山雲:「多學佛法即不問,如何是廣作利益。」師雲:「一物莫違即是。」僧問:「如何是佛。」師雲:「不可道你是也。」

  酈村自滿

  忻州酈村自滿禪師。上堂雲:「古今不異。法爾如然更複何也。雖然如此。這個事大有人罔措在。」時有僧問:「不落古今請師直道。」師雲:「情知汝罔措。」僧欲進語。師雲:「將謂老僧落伊古今。」僧雲:「如何即是。」師雲:「魚騰碧漢階級難飛。」僧雲:「如何即得免茲過咎。」師雲:「若是龍形誰論高下。」其僧禮拜。師雲:「苦哉屈哉誰人似我。」

  師一日謂眾曰:「除卻日明夜暗。更說什麼即得珍重。」時有僧問:「如何是無諍之句。」師雲:「喧天動地。」

  中邑洪恩

  朗州中邑洪恩禪師。仰山初領新戒到謝戒。師見來。於禪牀上拍手雲:「和和。」仰山即東邊立又西邊立。又于中心立然後謝戒了。卻退後立。師雲:「什麼處得此三昧。」仰雲:「于曹溪脫印子學來。」師雲:「汝道曹溪用此三昧接什麼人。」仰雲:「接一宿覺用此三昧。」仰雲:「和尚什麼處得此三昧來。」師雲:「某甲于馬大師處學此三昧。」

  問:「如何得見性。」師雲:「譬如有屋屋有六窗。內有一獼猴東邊喚山山。山山應如是。六窗俱喚俱應。」仰山禮謝起雲:「所蒙和尚譬喻無不了知。更有一事。只如內獼猴困睡。外獼猴欲與相見如何?」師下繩牀。執仰山手作舞雲:「山山與汝相見了。譬如桀螟蟲在蚊子眼睫上作窠。向十字街頭叫喚雲:土曠人稀相逢者少。」雲居錫雲:「中邑當時。若不得仰山這一句語。何處有中邑也。」崇壽稠雲:「還有人定得此道理麼。若定不得。只是個弄精魂腳手。佛性義在什麼處。」玄覺雲:「若不是仰山爭得見中邑。且道什麼處是仰山得見中邑處。」

  百丈懷海

  洪州百丈山懷海禪師者。福州長樂人也。凹去上下留中間歲離塵三學該練。屬大寂闡化南康。乃傾心依附。與西堂智藏南泉普願同號入室。時三大士為角立焉。一夕三士隨侍馬祖玩月次。祖曰:「正恁麼時如何?」西堂雲:「正好供養。」師雲:「正好修行。」南泉拂袖便去。祖雲:「經入藏禪歸海。唯有普願,獨超物外。」

  馬祖上堂大眾雲集。方升座良久。師乃卷卻面前禮拜席。祖便下堂。師再參馬祖。祖見師來取禪牀角頭拂子豎起。師雲:「即此用離此用。」祖掛拂子於舊處。師良久,祖雲:「你已後開兩片皮將何為人。」師遂取拂子豎起。祖雲:「即此用離此用。」師掛拂子於舊處。祖便喝。師直得三日耳聾。自此雷音將震。檀信請于洪州新吳界住大雄山。以居處岩巒峻極。故號之百丈。既處之未期月。參玄之賓四方麏至。即有溈山黃檗當其首。

  一日師謂眾曰:「佛法不是小事。老僧昔再參馬祖被大師一喝。直得三日耳聾眼暗。」時黃檗聞舉不覺吐舌。師曰:「子已後莫承嗣馬祖去。」檗雲:「不然今日因師舉。得見馬祖大機之用。然且不識馬祖。若嗣馬祖已後喪我兒孫。」師雲:「如是如是。見與師齊減師半德。見過於師,方堪傳授。子堪有超師之作。」

  一日有僧哭入法堂來。師曰:「作麼。」曰:「父母俱喪請師選日。」師雲:「明日來一時埋卻。」

  師上堂雲:「並卻咽喉唇吻速道將來。」溈山雲:「某甲不道請和尚道。」師雲:「不辭與汝道。久後喪我兒孫。」五峰雲:「和尚亦須並卻。」師雲:「無人處斲額望汝。」雲岩雲:「某甲有道處請和尚舉。」師雲:「並卻咽喉唇吻速道將來。」雲岩曰:「師今有也。」師曰:「喪我兒孫。」

  師謂眾曰:「我要一人傳語西堂。阿誰去得。」五峰雲:「某甲去得。」師雲:「汝作麼生傳語。」五峰雲:「待見西堂即道。」師雲:「道什麼。」五峰雲:「卻來說似和尚。」

  師與溈山作務次。師問:「有火也無。」溈山雲:「有。」師雲:「在什麼處。」溈山把一枝木吹三兩氣過與師。師雲:「如蟲蝕木。」

  問:「如何是佛。」師雲:「汝是阿誰。」僧雲:「某甲。」師雲:「汝識某甲否。」僧雲:「分明個。」師乃舉起拂子雲:「汝還見麼。」僧雲:「見。」師乃不語。

  因普請鑊地次。忽有一僧。聞飯鼓鳴。舉起鑊頭大笑便歸。師雲:「峻哉。此是觀音入理之門。」師歸院乃喚其僧問:「適來見什麼道理便恁麼。」對雲:「適來隻聞鼓聲動歸吃飯去來。」師乃笑。

  問:「依經解義三世佛怨。離經一字如同魔說如何?」師雲:「固守動靜三世佛怨。此外別求即同魔說。」

  因僧問西堂雲:「有問有答不問不答時如何?」西堂雲:「怕爛卻作麼。」師聞舉乃雲:「從來疑這個老兄。」僧雲:「請和尚道。」師雲:「一合相不可得。」

  師謂眾雲:「有一人長不吃飯不道饑。有一人終日吃飯不道飽。」眾皆無對。雲岩問:「和尚每日驅驅為阿誰。」師雲:「有一人要。」岩雲:「因什麼不教伊自作。」師雲:「他無家活。」

  僧問:「如何是大乘頓悟法門。」師曰:「汝等先歇諸緣。休息萬事。善與不善世出世間。一切諸法。莫記憶莫緣念。放捨身心令其自在。心如木石無所辯別。心無所行心地若空。慧日自現。如雲開日出相似。俱歇一切攀緣貪嗔愛取垢淨情盡。對五欲八風。不被見聞覺知所縛。不被諸境所惑。自然具足神通妙用。是解脫人。對一切境心無靜亂。不攝不散透一切聲色。無有滯礙名為道人。但不被一切善惡垢淨。有為世間福智拘系。即名為佛慧。是非好醜是理非理。諸知見總盡不被系縛。處心自在。名初發心菩薩。更登佛地。一切諸法本不自空。不自言色。亦不言是非垢淨。亦無心系縛人。但人自虛妄計著。作若干種解。起若干種知見。若垢淨心盡。不住系縛不住解脫。無一切有為無為解。平等心量。處於生死其心自在。畢竟不與虛幻塵勞。蘊界生死諸入和合。迥然無寄一切不拘。去留無礙往來生死。如門開相似。若遇種種苦樂不稱意事。心無退屈。不念名聞衣食。不貪一切功德利益。不為世法之所滯。心雖親受苦樂不幹於懷。粗食接命補衣禦寒暑。兀兀如愚如聾相似。稍有親分。于生死中廣學知解。求福求智於理無益。卻被解境風漂。卻歸生死海裡。佛是無求人求之即乖。理是無求理求之即失。若取於無求複同於有求。此法無實無虛。若能一生心如木石相似。不為陰界五欲八風之所漂溺。即生死因斷去住自由。不為一切有為因果所縛。他時還與無縛身同利物。以無縛心應一切心。以無縛慧解一切縛。亦能應病與藥。」

  僧問:「如今受戒身口清淨。已具諸善得解脫否。」答:「少分解脫。未得心解脫。未得一切解脫。」問:「雲何是心解脫。」答:「不求佛不求知解。垢淨情盡。亦不守此無求為是。亦不住盡處。亦不畏地獄縛。不愛天堂樂。一切法不拘。始名為解脫無礙。即身心及一切皆名解脫。汝莫言有少分戒善將為便了。有恆沙無漏戒定慧門。都未涉一毫在。努力猛作早與。莫待耳聾眼暗。頭白麵皺老苦及身。眼中流淚心中慞惶。未有去處。到恁麼時。整理腳手不得也。縱有福智多聞都不相救。為心眼未開唯緣念諸境。不知返照複不見佛道。一生所有惡業悉現於前。或忻或怖。六道五蘊現前。盡見嚴好舍宅舟船車輿。光明顯赫。為縱自心貪愛。所見悉變為好境。隨所見重處受生。都無自由分。龍畜良賤亦總未定。」

  問:「如何得自由。」答:「如今對五欲八風。情無取捨。垢淨俱亡。如日月在空不緣而照。心如木石。亦如香象截流而過。更無疑滯。此人天堂地獄。所不能攝也。又不讀經看教。語言皆須宛轉歸就自己。但是一切言教。只明如今覺性自己。俱不被一切有無諸法境轉。是導師。能照破一切有無境法。是金剛。即有自由獨立分。若不能恁麼得。縱令誦得十二圍陀經。只成增上慢。卻是謗佛。不是修行。讀經看教。若准世間是好善事。若向明理人邊數。此是壅塞人。十地之人脫不去。流入生死河。但不用求覓知解語義句。解屬貪貪變成病。只如今但離一切有無諸法。透過三句外。自然與佛無差。既自是佛何慮佛不解語。只恐不是佛。被有無諸法轉不得自由。是以理未立。先有福智載去如賤使貴。不如於理先立後有福智。臨時作得。捉土為金。變海水為酥酪。破須彌山為微塵。於一義作無量義。於無量義作一義。」

  師有時說法竟。大眾下堂乃召之。大眾回首。師雲:「是什麼。」藥山目之為百丈下堂句。

  唐元和九年。正月十七日歸寂。壽九十五。長慶元年敕諡大智禪師。塔曰大寶勝輪。禪門規式:百丈大智禪師。以禪宗肇。自少室至曹溪以來。多居律寺。雖別院然于說法住持未合規度。故常爾介懷。乃曰:「祖之道欲誕布化元。冀來際不泯者。豈當與諸部阿笈摩教為隨行耶。」舊梵語阿含。新雲阿笈摩。即小乘教也。或曰:「瑜伽論纓珞經。是大乘戒律胡不依隨哉。」師曰:「吾所宗非局大小乘。非異大小乘。當博約折中。設于制範務其宜也。」於是創意別立禪居。凡具道眼有可尊之德者。號曰長老。如西域道高臘長呼須菩提等之謂也。既為化主即處於方丈。同淨名之室非私寢之室也。不立佛殿唯樹法堂者。表佛祖親囑受當代為尊也。所褒學眾無多少無高下。盡入僧中依夏次安排。設長連牀施椸架掛搭道具。臥必斜枕牀唇。右脅吉祥睡者。以其坐禪既久。略偃息而已。具四威儀也。除入室請益。任學者勤怠。或上或下不拘常准。其闔院大眾朝參夕聚。長老上堂升坐。事徒眾雁立側聆。賓主問酬激揚宗要者。示依法而住也。粥隨宜二時均偏者。務于節儉表法食雙運也。行普請法上下均力也。置十務謂之寮舍。每用首領一人管多人營事。令各司其局也。飯者目為飯頭。菜者目為菜頭。他皆仿此。或有假號竊形混於清眾。並別致喧撓之事。即堂維那檢舉。抽下本住掛搭。擯令出院者貴安清眾也。或彼有所犯即以拄杖杖之。集眾燒衣缽道具。遣逐從偏門而出者示恥辱也。詳此一條制有四益。一不汙清眾生恭信故。三業不善不可共住。准律合用梵壇法治之者。當驅出院。清眾既安恭信生矣。二不毀僧形循佛制故。隨宜懲罰。得留法服後必悔之。三不擾公門省獄訟故。四不泄于外護宗綱故。四來同居聖凡孰辨。且如來應世尚有六群之黨。況今像末豈得全無。但見一僧有過。便雷例譏誚。殊不知以輕眾壞法。其損甚大。今禪門若稍無妨害者。宜依百丈叢林格式。量事區分。且立法防奸不為賢士然。寧可有格而無犯。不可有犯而無教。惟百丈禪師護法之益其大矣哉。禪門獨行由百丈之始。今略敘大要。遍示後代學者。令不忘本也。其諸軌度山門備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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