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筆記雜錄 > 北夢瑣言 | 上頁 下頁
卷三(3)


  唐劉舍人蛻,桐廬人。早以文學應進士舉,其先德戒之曰:「任汝進取,窮之與達,不望於汝。吾若沒後,慎勿祭祀。」乃乘扁舟以漁釣自娛,竟不知其所適。紫微曆登華貫,出典商於,霜露之思,於是乎止。臨終亦戒其子,如先考之命。蜀禮部尚書纂即其息也,嘗與同列言之。君子曰:名教之家重於喪祭。劉氏先德是何人斯苟同隱逸之流,何傷菽水之禮。紫微以儒而進,爵比通侯,遵乃父之緒言,紊先王之舊制,以時之敬能便廢乎大彭通人,抑有其說,時未喻也。

  大中四年,進士馮涓登第,榜中文譽最高。是歲,新羅國起樓,厚齎金帛,奏請撰記,時人榮之。初除京兆府參軍,恩地即杜相審權也。杜有江西之拜,制書未行,先召長樂公密話,垂延辟之命,欲以南昌箋奏任之,戒令勿泄。長樂公拜謝辭出宅,速鞭而歸於通衢。遇友人鄭,見其喜形於色,駐馬懇詰。長樂遽以恩地之辟告之,滎陽尋捧刺詣京兆門謁賀,具言得于馮先輩也。京兆嗟憤而鄙其淺露。洎制下開幕,馮不預焉。心緒憂疑,莫知所以。廉車發日,自霸橋乘肩輿,門生咸在。長樂拜別,京兆公長揖馮曰:「勉旃。」由是囂浮之譽遍於紳,竟不通顯。中間有涉交通中貴,愈招清議,官止祠部郎中、眉州刺史,仕蜀至御史大夫。

  唐鹹通中,荊州有書生號唐五經者,學識精博,實曰鴻儒。旨趣甚高,人所師仰,聚徒五百輩,以束自給,優遊卒歲,有西河濟南之風,幕寮多與之遊。常謂人曰:「不肖子弟有三變:第一變為蝗蟲,謂鬻莊而食也;第二變為蠹魚,謂鬻書而食也;第三變為大蟲,謂賣奴婢而食也。三食之輩,何代無之 ?」

  薛保遜,名家子,恃才與地,凡所評品,士子以之升降,時號為「浮薄相國」。夏侯孜尤惡之。其堂弟因名保厚以異之,由是不睦。內子盧氏與其良人操尚略同,因季父薛監來省,盧新婦出參。俟其去後,命水滌門閾。薛監知而大怒,經宰相疏之。保遜因謫授澧州司馬,凡七年不代。夏侯孜出鎮,魏相謨登庸,方有征拜而殞於郡。愚曾睹薛文數幅,其一雲:「餞交親於灞上,止逆旅氏,見數物象人。詰之,口輒動,皆雲江淮嶺表州縣官也。嗚呼,天之生民,為此輩笞撻。」又《觀優》雲:「緋胡折。莽轉而出。眾人皆笑,唯保遜不會。」其輕物皆此類也。盧虔灌罷夔州,以其為姊妹夫,徑至澧州慰省,回至郵亭,回望而笑曰:「豈意薛保遜一旦接軍事李判官,打《楊柳枝》乎!」

  蜀之士子莫不酤酒,慕相如滌器之風也。陳會郎中家以當爐為業,為不掃街,官吏毆之。其母甚賢,勉以修進,不許歸鄉,以成名為期。每歲餱糧紙筆衣服僕馬皆自成都齎致。郎中業八韻,唯《螳螂賦》大行。大和元年及第,李相固言覽報狀,處分廂界,收下酒旆,闔其戶,家人猶拒之。逡巡賀登第,乃聖善獎訓之力也。後為白中令子婿,西川副使,連典彭、漢兩郡而終。

  唐劉僕射崇龜以清儉自居,甚招物論。嘗召同列餐苦蕒饣畢鑼,朝士有知其矯,乃潛問小蒼頭曰:「僕射晨餐何物」蒼頭曰:「潑生吃了也。」朝士聞而哂之。及鎮番禺,效吳隱之為人。京國親知貧乏者俟濡救,但畫荔枝圖,自作賦以遺之。後薨於嶺表。扶護靈櫬經渚宮,家人鬻海珍珠翠于市,時人譏之。

  唐趙大夫崇凝重清介,門無雜賓,慕王、劉真長之風也。標格清峻不為文章,號曰無字碑。每遇轉官,舊例各舉一人自代,亞台未嘗舉人,雲:「朝中無可代己也。」世亦以此少之。梁相張策嘗為僧,返俗應舉。亞台鄙之。或曰:「劉軻、蔡京得非僧乎」亞台曰:「劉、蔡輩雖作僧,未為人知,翻然貢藝,有何不可張策衣冠子弟,無故出家,不能參禪訪道,抗跡塵外,乃於禦簾前進詩,希望恩澤。如此行止,豈掩人口。某十度知舉,十度斥之。」清河公乃東依梁主而求際會,蓋為天水拒棄,竟為梁相也。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