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筆記雜錄 > 北東園筆錄初編 | 上頁 下頁
赴席後至三事


  林樾亭先生胸羅列宿,口若懸河,每當宴集時,高談雄辨,四座傾倒。家大人以通家子弟,最喜親炙侍談,藉挹其言論風采。一日,隨先生為伊墨卿比部招飲,至則法時帆祭酒、遊彤卣侍禦已先在座。因候一公車客,久不至。時先生館內城魁倫宅,祭酒居厚載門外,皆欲早歸,而晷已加申,因匆匆呼肴促酒食次。先生忽舉一故事雲:

  某科鄉試,有同考官閱一文甚不佳,因棄去,俄頃,其卷複還幾上,如是者數回,不得已,姑薦之,竟得中榜。後見某生,語之故,並詰以平生有何陰騭,某生無以對。固詢之,則曰:「虛度四十餘年,實無一善事可紀,惟歷數半生,凡遇人招飲,無一次不先,惟恐煩主人守候,或即此亦可為方便乎?」言甫竟,而閽者報公車客至,乃大笑而散。

  余謂此先生觸機戲謔耳,而應酬世故中,亦實有此可厭之事,夫一飯之頃,本不甚費日力,如果忙不能至,即應早辭,既不肯辭,即應為主人計,為眾賓計,乃裝模作樣顢頇不前,徒使主人蒿目以須,坐客枵腹相向,僮僕慍形于色,廚子叉手而嬉。如果系尊師貴宦,尚不免局外譏評,況同此平等耦俱,何可不稍加體諒?其最可恨者,入覲之外官,假裝忙狀,要津之熱客,力避閑名,此兩種人赴席,無有不後至者。長安道中積成惡習,雖名場之小節,抑亦君子所深譏歟。

  記在京時,家大人嘗告余輩曰:「昨為門人祝雲帆中翰(春熙)招同程晴峰(矞采)、達玉圃(麟)兩儀部、李蘭卿中翰(彥章)往其家,陪新任金華太守楊古心(兆璜)。候至燈時,古心尚未到,雲帆大怒,見餘四人有饑色,乃先入座暢飲,且曰:『古心必不來,即來亦當不理他。'飲至三鼓,肴核已盡,而古心忽來,雲帆乃侈口肆罵,聲色俱厲,僅以一羹一飯了之。古心大慚沮而去,聞者皆以為快。

  又一日,為聞春台侍讀(人熙)邀同程春廬駕部(同文)陪一外官早飯,待至日將晡,客尚不到,時餘三人皆在軍機行走,春台又因明日本班早入,皆不能久待,遂大恣飯噉而散。甫上燈,春台即閉門睡。須臾,客到,閽人傳命曰:「主人明日早直,陪客皆須入城,不及相待,改日另請可也。」客亦大慚沮,噤無一詞,京官傳為笑談。」此二事雖瑣鄙不足道,記之亦可為戒雲爾。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