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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出 收女


  (末戍服扮賈商仲,領眾兵行上)
  〖風入松〗銜枚黑夜渡潼關,森森刁鬥星寒。報君恩,裹革身猶健,怎容這羯奴攻犯,齧指血淋漓未幹,刻日裡斬樓蘭。

  鳴笳迭鼓擁回軍,已報生擒吐谷渾。
  宗散萬金酬士死,身留一劍答君恩。
  下官賈南仲,為賊兵犯洛,向領重兵,扼住武牢關口,防他小路抄襲長安。誰知哥舒老將敗潰,賊奴乘勢直搶潼關!
  (頓足介)真個可恨,可恨!因此統五千鐵騎,晝夜兼程,緊追到此。幸喜到灞上地方了。眾軍士,且暫紮住在此,待拔兒馬到來,探個消息,再作理會。
  (眾應介)
  (雜扮探子上)報,報,報,報!一心忙似箭,匹馬走如飛。
  (下馬介)稟老爺,撥馬到!(叩頭介)
  (末)賊勢是怎麼樣?你慢慢說來!
  (探)官軍從西去十裡,頭子與賊兵抵住了,打了一個狠戰,我兵大勝。何千年這廝敗走西去了。
  (末)可喜。可喜!

  〖前腔〗(探)天兵雷雨洗腥膻,報前軍掃蕩長安,羯胡無賴狼奔竄。只是哥舒將軍敗潰的這些兵,倒在城中擄人家子女,哥舒翰殘兵為患。(末)把令箭連營遍頒,但有擄掠的斬軍前。

  ——如此,你快傳令箭一枝去,但有官兵擄人口家貲者,實時梟示。如收得避難子女,送還各家,仍具冊申報,不許隱匿。
  (探)得令了!手持令箭去,分付各背知。
  (末)這也可恨,怎麼賊兵西遁,倒是哥舒營中殘兵,如此無禮!
  (又探報介)報老爺,各營把老爺令箭俱傳到了。收留婦女,但有識認的,已各各送還。內中止有兩個女人,一個說是大家的小姐,無人識認,一個是殘疾老婆子,沒處收養。請老爺鈞旨發落!
  (末)如此,且先喚過那大家女子來,我問他個來歷,才好發放。
  (眾向內呼旦介)那位小姐走動些,老爺喚你來,面問個明白。
  (旦哭唱上介)

  〖玩仙燈〗人在亂離間,顧不得抛頭露面。

  (旦上拜介)
  (末看介)看這女子舉止,果然是大人家的。你何處住居,何家宅眷?可詳細說明,便與你察訪,送你回去。
  (旦)多謝大人了!

  〖啄木兒〗承垂問,敢訴言。這愁向心窩,送到舌尖。念生年幼小嬌癡,(哭介)平遭著兵火間關。(末)有父母麼?(旦)家尊扈從追雕輦,慈親被軍馬相沖散。算不如早赴黃泉,免得受苦酸!

  (末)你說家尊扈從,令尊想一定是員現任官了?尊姓大名,可說上來。
  (旦)不瞞大人,我爹爹就是現任禮部酈尚書,諱做安道的。
  (末大驚介)呀!原來你就是我酈年兄的令愛!

  〖前腔〗聽詳說,沮猛彈,三十載金蘭交不淺。(做悲,旦亦悲介)酈年兄,酈年兄,嘗憐你伯道艱嗣,誰知道弱女顛連?小姐,我與你令尊是極相厚的同年。我今春曾遣書問候他,你可知得麼?(旦思介)大人莫非是節度賈公麼?(末)正是。(旦)今春蒙差人問候家尊,曾收下了吳道子大士像一軸,奴家還記得。(末)如此,的的是我酈年兄令愛無疑了。(背說介)賊陷邢州,我不幸一家遇難,親故並無一人。此女既是同年親生,何不收留養為已女,待賊平後,送他回去未遲。(回身對旦介)小姐,如今軍馬紛紛,令尊尚奔赴行在。你獨自一個,就送你到尊府,也無人照管。我意欲收你為女,待平安後進你回去,意下如何?(旦)奴家聽得爹爹常說與大人相厚,如同胞手足。(哭介)今見大人,就是見了爹爹一般的了!只是此恩此得,丘山難報。(拜介)(末)似文姬出塞把胡笳按,綠珠墜井銀瓶斷,且收作親生一例看。

  ——只是軍中少個服侍的女人,怎麼處?有了,左右,先前報說還有一個婆子,可喚來。
  (雜應介,喚介)
  (醜扮駝簍背包袱、面上介)株連吃盡鋃鐺苦,蓬轉又隨車馬塵。
  (見末叩頭介,見旦拜介)呀!這是酈小姐,怎麼也在這裡:正要尋你。我在賊兵中親見梅香姐被害了,遺下了包袱在此,交還與你。
  (旦哭介)
  (末)原來認得這婆子的?
  (旦)這是個醫婆,孩兒用過他藥的。
  (末)如此恰好,就留他在軍中與你作伴吧。
  (醜叩謝介)多謝老爺了!
  (末)你們亂軍中途路辛苦,且同去房中將息將息。待我前營查點兵馬去。正是:前隊貔貅沖曉色,後車鴛燕雜春聲。(下介)
  (旦、醜同進房介)
  (旦)孟媽媽,奴家那口自服了你藥,身子就好些了,誰想遭了亂離,又在此相會。
  (醜)再莫題起了,說起來話長哩!小姐,你那病兒,梅香姐細細說與我緣故了。
  (旦)甚麼緣故?
  (醜)是畫兒上緣故。
  (旦微笑介)
  (醜)老身實對你說,果然茂陵有個霍相公,叫做霍都粱的,來請我看病。
  (旦)果然有個霍都梁,是怎麼樣個人兒?
  (醜笑介)這是你心坎上第一句話,不知不覺就在喉嚨裡溜出來了。你說怎麼樣兒麼?他的樣子,就與這畫上差不多的呢!

  〖簇禦林〗文魔士,臥病榻間。霍都梁,美少年,與丹青一樣蓮花面。還有一件,你的箋詞,被燕子銜去到曲江堤上,恰好不東不西,不高不下,也落在他的面前,是他拾得了。(旦)這越發奇得緊!(醜)看病時,他曾取出來教我送還於你。換那錯了的春容。我拿在身邊時,(哭介)那曉得倒是個禍根芽。被那些兵番狗入的,把我拿住,說與他勾通牽馬,打甚麼關節,後面費了許多事才放手。(旦)如此,累了媽媽了!霍秀才如今在那廂?(醜)那霍秀才,聽得拿了我的時節,他不知嚇得走在那裡去了,他詩箋托我通繾綣,妄株連,無端遭刑憲,今日裡離亂遇芳顏。

  〖前腔〗(旦)烏衣羽倒做黃雀環,兩相通非偶然。(哭介)只是此身飄泊,倒似尋巢燕,孔雀屏何日高堂展?問天天,這丹青畫手,真京兆是何年?

  (醜笑介)只是還有一樁事不好對你說。
  (旦)又有甚事不好說?
  (醜)那霍秀才好不風流,與一位平康女娘,叫做華行雲,打得熱不過。這春容是替他畫的。那華行雲與你一個樣子,你卻錯認了頭,做了替你畫的了。
  (旦)怪道我當初看時,見那般喬模喬樣,也就猜道是個煙花中人了。
  (醜)說是說與你,小姐,你不會面的相思。害得不曾好,莫又去吃不相干醋,吃壞了身子。(笑下介)

  兒女沾衣泣淚頻,莫叫紅粉瘞黃塵。
  金籠巧障籠中羽,玉帳深圍畫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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