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辛夷塢 > 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七四


  鄭微走過去跟林靜碰杯,「林副檢,我敬您。」

  他揚眉,笑著對在座的人說:「小姑娘長大了,以前她跟在我屁股後面林靜哥哥、林靜哥哥地叫,現在她叫我林副檢。」大家都笑了,陳孝正也笑著說:「是呀,鄭秘書,大家都知道你跟林副檢是舊相識,太客氣就未免矯情了。」

  鄭微低頭喝了口飲料,匆匆回座,真希望這場晚宴越快結束越好,每一秒鐘都是煎熬。

  中國人的酒文化就是奇怪,一到了酒桌上,好像沒醉幾個就不能體現主客盡歡,就不夠酣暢淋漓。難怪都說:「你朦朧,我朦朧,大家正好簽合同。」周渠一行人紛紛舉杯輪番向林靜二人敬酒,他們二分今天來的人多,每人幾杯,他們檢察院就喝得夠戧,沒過多久,梁局長就已滿面通紅地跟張副經理稱兄道弟地說著豪言壯語,哪裡還有來時的半點兒矜持,通常這就是他們主方最希望達到的效果。林靜喝得不比梁局長少,臉上也有了微紅,但至少神志清明,談笑自若。鄭微不知道他的酒量究竟有幾分,小的時候他們時常一起吃飯,他從來滴酒不沾,太多東西,都是他們在離開對方之後學會的。

  書記方敬罷林靜三杯,林靜剛喝了口茶,陳孝正又執杯站了起來,「輪到我敬林副檢了,今後的工作還希望多多指教。」他手中拿的是用來分酒的酒樽,五十六度的烈酒,那裡邊至少有近一兩的量,林靜微微蹙眉。

  「怎麼,雖然我們不是舊友,但林副檢的情面除了賣給鄭秘書,也要分一些給我們吧?」陳孝正半開玩笑地說,張副經理他們紛紛點頭,附和稱是。

  林靜又喝了口茶,也沒有說什麼,只將面前的酒樽加至跟他等同的量,「指教談不上,大家相互學習。」

  鄭微看了陳孝正一眼,林靜剛喝了三杯,氣都沒喘一口,這個時候苦苦相逼又是何必?

  然而陳孝正面無表情,並不看她。

  林靜舉杯的時候,眉間的褶皺明顯加深,鄭微沒有辦法不想他那從小就不怎麼好的胃,著急之下也管不了那麼多,大腦反應過來之前已起身阻止,「不如慢慢喝,何必急在一時?」

  陳孝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果然是一起長大的情義,林副檢的酒量擺在那裡,你又何苦這樣心疼地護著。」

  鄭微咬唇,她為他的話感到難過,但更多的是氣不打一處來。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她就偏要明目張膽地護給他看,於是露齒一笑,「既然都說是一起長大的情義了,那麼陳助理的這杯酒,我代林副檢喝了,也沒什麼吧?」

  她倒滿自己面前的酒杯,不由分說地跟陳孝正的酒杯一碰,仰頭就喝了下去,她喝得太急,嗆得滿臉通紅,轉過身去劇烈咳嗽。陳孝正的悔意和懊喪一點點吞噬著他,面上偏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手卻急著去拿桌上的餐巾紙。然而林靜立刻起身走了過來,拍著鄭微的背,埋怨道:「我也不是喝不了。」他起身的那一刻開始,陳孝正抓住紙巾的手便停在了桌面上,紙巾在他手心悄無聲息地揉成了一團,沒有人看見。

  鄭微在林靜的輕拍之後咳嗽慢慢緩解,低聲對他說:「不用了,你回去坐。」大多數人對這一幕看得都是頗有意味,只有周渠冷眼旁觀,一聲不吭。

  結束的時候大家相送走到酒店門口,除了鄭微各自都開了車過來。只有陳孝正跟她一樣住公司大院,周渠說:「陳助理,要不你負責送鄭微回去,路上小心點兒。」

  陳孝正說:「不好意思,周經理,我等下有點兒事可能要趕過去,不知道林副檢住得遠不遠,要不林副檢麻煩你送鄭秘書一程?」

  鄭微冷眼看他,面帶微笑。

  「當然沒問題,鄭微,那我們走吧,各位再會。」

  大家各自上車離去之後,鄭微搖頭對林靜說:「你喝了不少,我打車就行了。」

  他不由分說,抓起她的手就往自己的車走去。

  「人民檢察官也酒後駕駛嗎?」鄭微坐在林靜的駕駛座旁邊,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味。

  林靜聳聳肩,「我不喜歡喝酒,不過現在風氣就是這樣,好像沒有碰過一杯,事情就沒有辦法開展,要想和各種人打好交道,應酬也可以說是工作的一部分。回國這幾年也慢慢習慣了,喝過了之後總得回家吧,只有提醒自己儘量開慢一點兒。」

  鄭微戲謔地說:「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是在為革命的正義事業而妥協?」

  林靜說:「正義是相對的。」

  鄭微聽了,又想起周渠白天的一番話,低頭說:「很多事情我都沒有辦法明白。」

  「有些事情不明白是好的。」林靜淡淡地說。

  「那我就會一直傻下去。」

  林靜笑了笑,「我也是矛盾的,有時看到你像個大人的樣子,開始對很多事情應付自如,就會覺得欣慰,但是很多時候還是希望你仍然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飛龍。」

  鄭微也跟著笑,「我的老師太多了,不得不長大。」有句話她沒有訴之於口:林靜,你又何嘗沒有給我上過一課?

  他似乎也猜到了她的言外之意,沒有再說什麼。

  他依她所言將車停在中建大院門口,鄭微說:「我走進去就可以了,你也回去早一點兒。」

  他點頭,看了她一眼,突如其來地說了一句:「其實他不適合你。」

  鄭微愣了一下,「他,他是誰?」可惡的安全帶卻卡在那裡,怎麼也解不開。

  林靜不理會她的故作不知,伸出手替她在活扣上輕輕一按,束縛頓時解開,可她心上卻仿佛有一根細而長的繩子在慢慢地纏。

  「起初我還不敢肯定他就是三年前在你們學校見到的那個人,不過看你的舉止神態,就什麼都明白了。你還是喜歡他吧?但他不是你可以託付一生的人。」

  即使她不認為他說的有錯,但是這並不是她現在希望聽到的話,尤其這樣的話出自他的口中。鄭微變色,「林靜,你有什麼資格來安排我的生活?」

  她說話還是不喜歡繞彎子,然而林靜很顯然並沒有被激怒,他平靜地說:「我見過的人比你多。陳孝正或許有幾分才氣,可是一個自己都沒有安全感的人,怎麼給你幸福?」

  「他不能給我幸福,你就可以嗎?」她冷笑。

  「你想知道答案的話,為什麼不試一試?」他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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