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辛夷塢 > 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六九


  沒過多久,太子爺半夜騎摩托車跟朋友飆車,撞到隔離帶上,差點沒變成殘疾青年,他倒也懂得利用機會,在醫院裡哼哼哈哈,聲稱沒有韋少宜來看他,他什麼都吃不下。總經理和夫人氣得無可奈何,韋少宜再度成為話題女王,機關政工人員、瑞通的領導挨個來找,當鄭微抱著花到醫院看天才少年何奕時,果不其然地發現臉色冷過北冰洋的韋少宜恨恨地坐在床邊給笑得傻乎乎的何奕餵食,只是她的那個表情讓鄭微強烈感覺她往他嘴裡塞的不是白粥,而是砒霜。

  何奕的傷還未完全痊癒,中建內部就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第六分公司和瑞通公司一個月內相繼發生兩起嚴重的安全事故,兩次都是高空作業的建築工人墜落致死。本來國內建築行業和採礦業的安全形勢就已風聲鶴唳,各大企業各個自危,行業內有句話說的是,少幹活還餓不死,但出了大安全事故大家都有可能餓死。六分的人身傷亡事故發生後,由於事故完全是因為惡性誤操作導致的,中建的有關領導已經面臨很大壓力。事故報告剛呈交上去,瑞通的腳手架散落,再次有三人當場墜地死亡,這簡直就是天要亡中建。六分和瑞通的經理當即被內部免職,而中建的安全第一責任人,也就是何奕的父親立刻面臨被問責。本來事情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六分和瑞通被吊銷投標資質,總經理和分管安全的副總行政處分,然而正應了牆倒眾人推這句話,何總經理剛一落難,關於他往日各種職務犯罪的證據一夜之間就被人捅了出來,大家心知肚明,這無非是中建高層內部權力爭奪的結果。緊接著,檢察院介入,證據確鑿,昔日無比風光的中建集團總經理當即落馬,原來分管黨委工作的中建黨委書記臨危受命,暫時主管全面工作。

  牽一發尚可動全身,何況是這麼大的一場風波。那一陣,就連周渠也不得不加倍謹言慎行,上下奔波,力求在這場企業內部的權力更替過程中占得先機,明哲保身。這個時候人人又開始為韋少宜慶倖,還好她頭腦清醒,沒有被何家表面的烈火烹油之勢迷惑而嫁給了何奕,只有鄭微知道,自從何家出了事,老爺子被拘留,老太太哭都來不及,韋少宜卻一個人夜夜守在尚未傷癒的何奕身邊。她不知道韋少宜這樣的舉動究竟是出自憐憫還是一個女人最本質的善良,但是不得不承認,這一次,彆扭而又怪僻的韋少宜讓她刮目相看。

  鄭微也偷偷去醫院看了何奕幾次,那樣唧唧喳喳、神采飛揚的何奕忽然安靜了下來她真有點兒不習慣,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不斷地重複,「凡事往好處想,沒有過不去的坎。」

  她離開的時候韋少宜破例送她到門口,依舊沒說什麼好話,只不過歎了口氣,「半個月前這裡探視的人還要排隊預約,花籃都快擺到走廊盡頭,出事後,想不到你還是公司裡唯一一個來看他的人。這個世界上的事情比任何一齣戲都要精彩。」

  何奕出院後沒多久,就和韋少宜註冊結婚,鄭微成了當晚他們宴請的僅有的一個賓客。

  中建原黨委書記姓歐陽,歐陽書記暫兼總經理一職,黨務行政兩手抓,不久,他就對機關中層和各分公司諸侯進行了一次大換血,不少分公司一把手紛紛舊貌換新顏,讓鄭微慶倖的是,二分除了年近五十的錢副經理被要求提前退居二線之外,周渠穩如泰山,不但如此,總部對他們二分似乎更青睞有加,不但批准購進了一台大型起重設備,還直接給二分輸送了一批新的技術人員,其中也包括了直接空降任命的技術負責人兼經理助理。

  中建的經理助理是個特殊的崗位,待遇僅略次於副經理,而且這個職務通常意味著晉升前的過渡,這次新上任的二分經理助理雖然聽說年紀不大,資歷並不深,只在工地待了七個多月,可大家都知道,他極有可能是內定的主管二分市場和技術開發的錢副經理的接班人。

  經理助理報到的當日,周渠親自驅車到總部將他迎了回來,他的辦公室緊挨著經理辦公室,裡面的辦公設備和條件鄭微聽從周渠的吩咐,一律按照副經理待遇精心佈置。

  回到公司後,周渠將集中在會議室的公司中層和管理人員骨幹一一向他引見。年輕的經理助理並沒有少年得志者常見的輕狂狷介,看上去便是個用心用眼甚於口舌的人,雖眼神略顯疏離,好在舉止有度,笑容得體,話不多,偶爾幾句也恰到好處。

  介紹到鄭微的時候,他跟前面一樣笑笑與她握手,「我在機關的時候就聽說二分的鄭秘書年輕能幹,是周經理的得力助手,今後只怕還要你多多指教。」

  鄭微連連自謙,「哪裡的話,陳助理太過獎了,您是名校海歸,年輕有為,前幾天周經理還說,真要多謝總部領導偏愛我們二分,有什麼好的人才、設備第一個想到我們,才把陳助理您指派了過來。辦公室的佈置有什麼不妥或是今後辦公過程中有什麼需要,請儘管說。」

  走回辦公室的路上,經理工作部另外兩個年輕的小後勤跑了過來,扯住鄭微的衣袖就問:「鄭姐,怎麼樣,怎麼樣?」

  鄭微有氣無力地抽回手,「什麼怎麼樣?」

  「他們都說新來的經理助理挺有味道的,我們都還沒看見呢。」

  鄭微懶得理會,「我鼻塞,什麼味道都沒聞到。以後天天在這裡上班,還怕沒機會看見?」

  「那倒也是,對了,鄭姐,你的胃又不舒服呀?」

  鄭微嗯了一聲,把自己鎖進了洗手間。

  晚上周渠牽頭,讓鄭微在二分附近最好的鴻賓樓設了三桌,與全公司中層以上負責人一起為陳助理和新來的幾個技術人員接風洗塵。鄭微忙上忙下地招呼,幾乎沒吃什麼東西,好不容易坐了下來,周渠就走到她身邊低聲說:「你怎麼臉色那麼難看?先吃點兒東西,等下過去敬他一杯,以後工作中你們接觸的機會還很多。」

  鄭微點頭,胡亂地吃了點兒菜,端了個小酒杯就朝另一桌眾人環繞的中心走去,她一過去,大家都對陳助理笑著說:「我們的二分之花來了。」

  鄭微站到他身邊,笑吟吟地雙手舉杯,「陳助理,我敬您一杯,今後的工作中爭取向您多多學習。」

  「大家都是同事了,鄭秘書你不用太客氣。」

  「叫我小鄭,叫我小鄭。」鄭微壓低杯沿輕輕與他碰杯,「我先幹為敬。」

  陳助理也幹完了杯中的酒,他今晚明顯是喝了不少,臉上有淡淡的紅,眼神依舊清明。

  「我聽說陳助理是G大念了本科才出去的是吧?那不就跟我們鄭秘書是校友了?」有人問道。

  他點頭,「說起來我們還是一個學院的。」

  「那你們兩個大學的時候應該見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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