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辛夷塢 > 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五三


  就這樣,在後來的日子裡,阮阮以她無可挑剔的成績和綜合素質順利簽下了S市一個建築設計院。鄭微和阿正也一起在開學後不久參加了中建的初試,雖然中建依舊對他們說等待通知,但她對自己的表現相當滿意,堅信自己和阿正都能夠順利經過複試,然後一路過關斬將,成功拿下中建。

  說起來也奇怪,畢業班的課程越來越少,陳孝正卻似乎越來越忙,他不再像以往那樣天天跟鄭微混在一起,很多時候,身為女友的鄭微也搞不清,他究竟在忙些什麼。偶爾兩人一起吃頓飯,他也是行色匆匆,心不在焉,鄭微知道問他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只得自行將他的症狀歸類為畢業生間歇性綜合症。她想,只要過了這段時間,一切都會好的。

  話雖如此,有時想跟他說說話,一時間又找不到人,她是急性子,終於難免在見到他的時候大發脾氣。陳孝正似乎也有些內疚,安慰她之餘,鄭重答應她,過幾天正好趕上兩人都沒課,要好好陪她,她想去哪裡都可以。

  鄭微提出要去動物園,理由是她在G市四年,還從來沒有去過動物園。陳孝正笑她小孩子脾氣,但仍然願意陪她一同前往。

  四月的南國城市,花開似錦,兩人下公車走了一段,陳孝正見她額上似有細細的汗珠,便提出到前面給她買瓶水,鄭微變戲法地從自己身上的背包裡掏出兩個裝得滿滿的礦泉水瓶,得意揚揚地說:「看,我早料到會有用到它的時候。」

  陳孝正接過她遞來的水,詫異地笑,「你就背著兩大瓶水走了那麼老遠的路?不沉嗎?難怪你汗流成這樣。」

  她是個懶人,過去出門時帶把遮陽傘都嫌沉,現在這樣的確不像她的風格。她聞言眉飛色舞地說:「這你就不懂了吧,一瓶水好歹要一塊錢吧,我這麼一來,不就節約了至少兩塊錢嗎?錢就是這樣一分一分地積攢下來的,我現在連逛街都不去了,得把錢留到五一去婺源的時候再用,到那時大玩特玩一輪,才叫過癮呢。」

  話是這麼說,擦汗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咋舌,傻傻地笑,「說實話,真有點兒沉。」

  陳孝正二話不說把她的包背在了自己肩上,他喝了一口水,其中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動物園的門票二十塊一張,頗讓鄭微心疼了一陣,不過園裡那些可愛的大小動物立刻讓她覺得值回票價,她一會兒喂喂猴子,一會兒逗逗小鳥,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連帶陳孝正也跟著她一路笑個不停。

  經過水族館的時候,他們本想進去,被門口的值班人員攔住才知道這裡是要另收門票的。鄭微死死地盯住宣傳海報上的可愛的海豚和海豹,流連著不肯離去,不過想起每人十五元的票價,還是狠下了心拉著陳孝正離開,嘴裡還安慰自己,「這有什麼好看的,這有什麼好看的。」

  她使勁向前走了幾步,才發現她拉著的阿正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他鬆開她,自己走到買票的視窗給她買了張門票,塞到她手裡,笑著說:「你一個人進去看看吧,我家附近臨海,這些我都不喜歡,我在門口等你就是了。」

  她搖頭,「不行,我一個人進去有什麼意思,你快把票退了,要進我們一塊進,要不就都不進。」

  她拗起來的時候,要說服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兩個固執的年輕人為了這張門票在水族館的門口爭執了好一會兒,最後是賣票的老阿姨見他們兩個年輕人怪讓人心疼的,今天又不是週末,四周冷冷清清的,一個人也沒有,就做主讓他們別聲張,兩個人一塊進去吧。

  鄭微恨不得沖上去用力地親那胖胖的阿姨一口,最後還是諂媚地恭維了一句,「阿姨你心真好,難怪這麼年輕漂亮。」逗得那阿姨笑顏逐開,連忙揮手讓他們趕快進去。

  一天下來,兩人玩得心滿意足,回去的時候坐在公車上,鄭微累了,就靠在阿正的肩膀上,開心地嘆息,「好久沒有玩得這麼盡興了。」良久,她聽到身邊的人輕輕「嗯」了一聲。

  有什麼感覺能夠比疲倦之後依偎在愛人的肩頭更加美好?鄭微的心裡在彈奏歡快的樂章,滿足而安詳地倚在他的肩上昏昏欲睡。半夢半醒的時候,她察覺到他撫了撫她的頭髮,然後輕輕地觸了觸她撲閃如蝴蝶的長睫毛,沉浸在溫馨和甜蜜之中的鄭微忽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是了,四年多前,十七歲的她也是在這樣搖搖晃晃的公車上,感覺到心儀的男孩落在她眼睛上的輕輕一吻,那個時候的小飛龍,心中的竊喜如小鳥一樣振翅欲飛,她以為沒有人比她更加幸運,以為自己什麼都會心想事成。然而,接下來等待她的卻是那個人不告而別的遠渡重洋,還有長長的離別。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在最快樂的時候最害怕地想到離別,她忽然緊緊抱著阿正的胳膊,喃喃地說:「阿正,你別離開。」

  他似乎嚇了一跳,反應如此吃驚,「微微,你剛才說什麼?」

  她對自己突如其來的神經質感到不好意思,「沒說什麼,就是忽然害怕你會不見了。阿正,你答應我,別讓我再等你,我怕我沒有足夠的勇氣一直等在原地,更怕我們走著走著,就再也找不到對方了。」

  他沒有回答。

  那天晚上,宿舍裡熄了燈,鄭微躺在床上才忽然聽見黎維娟喊了聲「哎呀」,她說:「鄭微,我忘了說,今天早上你剛出門,就有一個男的打電話來找你,我說你不在,他就問我知不知道你去哪兒了,我說好像是跟男朋友出去了吧,他『哦』了一聲,就沒再說什麼了,也沒留下名字。你知道是誰找你嗎?」

  「誰呀?」鄭微一臉迷茫地看著蚊帳的頂端,「該不是老張吧?」老張畢業大半年了,還是會不時打電話來騷擾一下小鄭微。

  黎維娟笑了,「哪能呀,老張那破聲音我還能聽不出來?今天打電話來的那人,說話多有禮貌呀,我敢說我沒接過他的電話,快跟姐姐說說,是不是又有了什麼好的資源,要有的話,別忘了姐姐現在單身,可千萬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鄭微疑惑地說:「問題是我也不記得我認識這麼個人呀,算了,真有事的話還會再打來的。」她想了想,依舊沒有頭緒,便把這事拋到了腦後。

  同樣的時間,男生宿舍裡,陳孝正也沒睡,他在自己的桌子上,給那座小屋模型完成了最後一道工序,他看著它,這是他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做出來的心血之作,可是,現在就連他自己也不相信,這個小屋可以庇護他的愛情,讓他們免受風吹雨打。

  他忽然想起了曾毓那天跟他說的話,她指著學校正在動工的多媒體大樓,說:「看見了嗎?那些戴著安全帽的人,除了民工,還有一些人跟你我一樣,大學幾年,學建築出身,這個社會就是那麼現實,不管你多有才華,沒有關係和背景,你一樣得在工地上熬。當然,也許有一天你會熬出頭,但是這一天會是什麼時候呢?也許一兩年,也許三五年,也許更長……誰知道?所以,阿正,你要想清楚,不是所有的路走錯了都能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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