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辛夷塢 > 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三一


  陳孝正坐在後排,曾毓說希望他來看她的舞蹈,反正也沒有什麼事,就跟班上的同學一起來了。鄭微一上臺,他身邊就有小面積的人朝著他起哄,建築工程學院裡不少人都知道鄭微對他的追求。他不出聲,托著下巴看著臺上陶醉在自己歌聲裡的鄭微,這是那天在宿舍她扔下一句話跑掉後,他第一次看見她,他在想,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她還會做多少讓人大跌眼鏡的事。

  他的默不作聲似乎讓周圍相熟的同學更加放肆,他們開始有節奏地一起朝臺上喊:「鄭微——孝正,鄭微——陳孝正……」

  她的眼睛不經意地飄了過來,台下很暗,他不確定她是否看見了他,但是仍然本能地把視線移開。

  「阿正,上去表示表示嗎?」有同學推搡著他的肩,他晃開肩上的手,一個人起身走出了禮堂。

  走吧,走吧,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

  走吧,走吧,人生難免經歷苦痛掙扎,

  也曾傷心落淚,也曾黯然心碎,

  這就是愛的代價……

  走出了禮堂的陳孝正在忽然安靜了下來的空氣中深深吸了口氣。其實她的聲音挺好聽的,不過——可惜了。

  第二天一早,宿舍的人都走了大半,只剩下鄭微、阮阮和何綠芽。何綠芽因為家就在郊縣,所以不急著趕回去,鄭微和阮阮是同一趟火車,上車時間得等到下午七點多。阮阮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轉而給鄭微收拾,鄭微反倒無所事事,又插不上手,宿舍的電腦都裝箱了,只好跑到許開陽的宿舍,用他的電腦上網玩遊戲。

  男生宿舍在集體撤退的時候更加滿地狼藉,許開陽是本市人,東西都還原封不動地在那裡,看見鄭微來了,他也高興地坐在她身邊,看著她玩遊戲。

  許開陽他們宿舍跟老張在同一層樓,鄭微來的時候還在猶豫,會不會遇上那個討厭鬼,不過想了想,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回家了。許開陽的電腦就放在宿舍最靠近門口的桌子上,她一邊玩遊戲,還是忍不住一邊留意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沒有看見他,她不知道自己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

  玩著玩著,許開陽的宿舍有舍友走了進來,跟鄭微打了個招呼,就往電視機旁的影碟機裡塞碟,鄭微一看那張用黑色帶子裝著的影碟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許開陽比她搶先開了口,「哎,女孩子在這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別放啊。」

  那舍友看了看鄭微,仿佛也覺得不妥,便認命地歎了口氣,把影碟又退了出來,還說了聲:「女生就是麻煩。」

  鄭微一聽就不幹了,「說什麼呢,我什麼沒看過呀,少見多怪,你看你的,沒事!」

  許開陽遲疑地說:「這樣不好吧。」

  「沒事,咱哥倆誰跟誰呀,心靈純潔的人看什麼都是雪白雪白的。」鄭微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片子並不精彩,韓國的一部三流情色片,來來去去都是那點兒破情節,鄭微時不時瞄兩眼,並不覺得有什麼吸引力。只不過她是第一次在男生宿舍看這種帶點兒顏色的影片,感覺很新奇,加上身邊許開陽越來越紅的臉,更讓她覺得怪有意思的。

  今天男生宿舍裡也是特別的忙亂,走廊上腳步聲零亂,鄭微忽然聽到遠遠的有個聲音好像在說:「阿正,我還以為你剛才走出去了,回來得正好,我沒帶鑰匙。」

  鄭微的耳朵頓時豎了起來,立刻裝作專心玩遊戲的樣子,還一邊跟許開陽討論著,眼睛的餘光卻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向大門的方向。那個聲音傳來不久,她就看見陳孝正從樓梯口的方向朝他自己的宿舍走去,經過許開陽的宿舍的時候,他渾然不覺地走過,絲毫沒有往裡邊張望的意思。

  「哎呀,又死了。」鄭微有些煩躁地挪了一下滑鼠,「不玩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怎麼頃刻間落至谷底,明明跟自己說好了,再也不理那個壞蛋了,可是見到他的時候,她心裡的小鹿呀,怎麼就跳得那麼快。不過他不看進來是正常的,他又不知道她在裡面,要是知道了,不繞得遠遠的才怪,鄭微有些壞心眼兒地想,哼,即使他不喜歡她,那麼討厭和害怕她也是好的,至少她在他心裡不至於一點兒作用力都沒有,最好自己天天都出現在他的噩夢裡。

  她關了遊戲,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幹什麼,這個時候,她萬能的餘光又再次看見陳孝正用個盆裝著自己的衣服朝走廊盡頭的公共洗漱間走去。

  這廝果然比較愛乾淨,傳說中男生宿舍唯一每天都洗衣服的人就是他,看來並非虛言。許開陽也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他看著她,沒有說什麼。

  鄭微覺得無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也不急著馬上離開,於是愣愣地盯著電視機,心思卻早飛到九霄雲外了。

  不到五分鐘,她居然發現陳孝正雙手濕答答地從公共洗漱間那邊又走了回來,片刻之後手裡拎著一袋洗衣粉,再次經過許開陽的宿舍。

  鄭微心裡的警鈴聲頓時大作,根據她著名的小飛龍定律,一個壞蛋若十分鐘之內四次以上經過同一個地方,極有可能有貓膩。她索性平心靜氣,靜觀其變。

  果然,沒過多久,他又一次低頭邊卷袖子邊經過,鄭微在心裡默念:「一,二,三……十……」數到十六的時候他又拿了個空盆從門口晃過,雖然依舊目不斜視,而且每次都貌似有正當理由,但這些都瞞不過她雪亮的眼睛,她幾乎可以斷言,他絕對有問題!

  臨陣對敵的時候,所有的絕頂高手都是「任敵千變萬化,我自巋然不動」,她硬是耐下性子,倒要看看敵人究竟搞什麼鬼,反正不管他想幹什麼,她都不會怕他!

  當他第七次經過的時候,鄭微乾脆雙手環抱在胸前,直視門口,他要是看進來的話,她就要問問他到底想怎麼樣。這一次,他終於沉不住氣了,在門口停了下來,生硬地說了聲:「鄭微你出來。」

  鄭微惱了,心想,你是誰,居然對我呼來喚去的,憑什麼呀?她坐在原地,挑釁地朝他仰起下巴,「我幹嗎要出去?你,你有本事就進來!」

  她沒想到陳孝正眉頭皺了皺,竟然真的走了進來,就像拎塊抹布一樣把她拎了起來。鄭微雙眼圓睜,說話都磕巴了,「你……你想,想幹嗎?」

  許開陽連忙一手護住了她,對陳孝正說:「你想幹什麼呀?」

  「你別管,跟你無關。」

  許開陽愣了一下,鄭微就半推半就地被陳孝正揪了出去。他毫不溫柔地拉扯著,將她帶到走廊另一側的死角處,這才放開了她。鄭微驚魂未定地撫了撫自己有些褶皺的衣服,雙手緊護胸前,「你幹什麼,想劫財還是劫色?」

  他顯然覺得一點兒都不好笑,帶著點兒困惑和厭惡地上下打量她,「你究竟是不是女的?」

  這是對鄭微莫大的侮辱,她把手放了下來,挺胸抬頭,「你說誰不是女的?」

  「我就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孩子在男生宿舍裡看那種電影,你有沒有腦子?」他鄙夷地說道。

  原來是為這事,鄭微泄了口氣,負隅頑抗道:「關你什麼事,我愛幹嗎就幹嗎。」

  他顯然也惱了,「你要做這麼丟臉的事也可以,不過別老對別人說你……什麼我,我都替你臉紅。」

  鄭微憋紅了一張雪白的臉,「我……什麼你了?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不跟你玩了!就算以前我什麼你,現在我已經不什麼了,你給我滾遠點兒!」

  陳孝正氣不打一處來,「我就知道你這種人做什麼都是三分鐘熱度,所以註定一事無成。」

  「我怎麼能成,你就像茅坑裡的石頭一樣,你讓我怎麼成?切!」鄭微拍拍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掉頭就走。

  「我警告你別再去看那種沒營養的東西。」他把話說出了口才隱隱覺得不妥,他有什麼立場警告她?

  果然,她回過頭來看他,半天才極不淑女地憋出一句:「關——你——屁——事!」

  鄭微看著他不知道是尷尬還是生氣地漲紅了臉,還不忘狡黠地試探了一句,「想管我,除非你是我的那個什麼!」

  她說這話也有存心氣他的意思,沒想到陳孝正聞言之後,竟然沒有搭腔,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會吧,難道真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老天也感覺到她的一片苦心?她趁他明顯內心矛盾的時候走到他身旁,用手在他眼前揮了一下,「陳孝正,請問你是陳孝正嗎?」

  他一巴掌揮開她的手,「別煩。」

  她直起腰,趁火打劫地說道:「別說我不給你機會啊,我給你十秒鐘,你不否認就是答應從了我了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時間到!」

  他提醒她,「你報數的節奏不對!」

  「我們人類就是這麼報數的,你這都不懂?地球是很危險的,快回你們火星去吧。」

  他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才給我滾回火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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