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施定柔 > 瀝川往事 | 上頁 下頁
一〇二


  一直守到深夜兩點,沒人理我。我隱身繼續等,萌萌、明明、蕭觀、他們的頭像倒是時時有亮,不知忙著陪誰聊天。

  其實想起來這六年我的生活過得真沒趣。我不是買不起電腦,也不是裝不起寬頻網,這些搞翻譯人所必備的裝置,我省省開銷也能辦到。可是,我就提不起和人聊天的勁頭。和任何人在網上說話,只到超過半個小時,別人不煩,我自己就要煩掉。

  到了零晨三點,沒有任何消息。我躺在床上,終於睡著了。

  這天夜裡,我做了此生有史以來最恐怖的夢。我夢見瀝川躺在急救室裡,全身插滿了管子,他不停地吐血,枕頭被子上全是血,而一群穿著白衣的大夫,拿著手術刀,漠然地站在他的床邊,一動不動。我被隔在玻璃門外,透過燈影,看見鮮血沿著瀝川的手指往下滴,他的身體痛苦地痙攣著,掙扎著要坐起來,被人強按下去,然後,他忽然抬起頭,一臉血污地向我大喊:「Help me!」

  醒來是淩晨五點,窗外是寧靜的月光。我摸摸了額頭,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然後,我深深地籲了一口氣!真好!真的!只是一個夢!……一切都不是真的!

  細細思量之下,我發覺裡面的一些情景,不過電視劇ER中的一些組合,又像某個醫學恐怖片的翻版。可是,可是,這都是些什麼兆頭啊!

  我爬回書桌打開電腦,終於看見一道橙黃的提示,在螢幕的下方閃爍。

  親愛的Rene!

  我迫不及待的打開了顯示框:

  「Yes, and No.」

  蒙了半晌我才明白這是對我提問的簡單回答:是的,瀝川回了瑞士。不,他沒事。

  奇怪了,在我的印象中,Rene一向很多話的。為什麼這次他的回答這麼簡單呢?是不是瀝川因為Mia和圍巾的事,跟他鬧翻了?是不是瀝川威脅他不讓他和我多講話了?

  還想繼續問他,桔子的頭像暗淡無光,Rene早已下線了。

  我忽然想起週六遇到瀝川的時候,他交給我幾個貓食罐頭,說那是Mia最喜歡吃的牌子。我翻開購物袋,找到發票。開票的時間是下午三點三十二分。

  我三點四十從咖啡館裡出來。以為瀝川見雨越下越大,便一直就在外面等我。

  那麼說,在雨中,真的是一次「偶遇」了。

  瀝川的身體一直不弱。我認識他時,車禍已經過了七八年了,除了給他的行動造成不便之外,除了令他不得不吃增強骨質的藥丸之外,瀝川很注意鍛煉身體。他每天都練習瑜珈、游泳、在自家的健身房裡舉重、引體向上。只要有空,每天黃昏,他都帶著我去樓下公園散步。走很遠,走到我都覺得累了,他還要往前走。我覺得,瀝川的體質沒問題。而且,Rene不是也說他沒事嗎?瀝川回瑞士,肯定是公事,很緊急很重要的那種。再說,江總和張總,不是也跟著去了嗎?

  太陽出來了。

  我覺得,我還是不要太擔心了吧。

  出門吃了早點。我沿著小街散步。清晨的空氣很冷,零散的行人,一個個都裹在大衣裡。我路過一個小小的道觀,門口坐著幾個算命的老頭。其中一個穿著長袍,雙目緊閉,長髮垂肩,臉很髒,頭抬得很高,像位前清的的貴族。

  我一向不信神靈,不過,每逢重要關頭,考試或面試,也會進去燒一把香,臨時拜拜佛腳。其實只是給緊張的心靈減減壓而已。可是,當我從那個老頭的身邊走過時,他忽然開口了:

  「姑娘,留步。」

  我的腳步,莫名其妙地停住了。

  「算個命怎麼樣?只要十塊錢。」

  「不了,我不怎麼信這些。」

  「你有血光之災。不想聽聽嗎?」

  他緩緩地把臉轉向我,驀然睜開眼,眨了眨,又吃力地看了看天頂。眼球是白色的,原來,他是個瞎子。

  我給了他五十塊錢:「我的就不算了。有一個人的命,麻煩你算一下。」

  「我算手相,也推四柱,卜卦也行。你要哪一種?」

  「他不在這裡,給你四柱吧。」

  我報了瀝川的生辰,他是淩晨生的。我也報了我的生辰。

  「他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男朋友。」

  「想問什麼?婚姻?財祿?健康?子孫?」

  「一切。你知道什麼都告訴我吧。」

  「我先說一條,不靈,五十塊錢你拿走。」

  「說吧。」

  「這個人,十七歲的時候,有血光大災。」

  我怔怔地盯著他,感覺腿有些發軟。

  「說對了,是嗎?」老頭摸索著,將五十塊錢收進了荷包。

  「那他……現在呢?」

  「現在也不好。」他說。

  「什麼……叫做『不好』?」我很緊張地看著他。

  「姑娘你還是不要和他在一起了,徒增煩惱。」他慢慢地說。

  「為什麼?」

  「你們八字相克。克得很厲害。殺傷性的那種。」

  我不禁失聲:「什麼?相克?誰克誰呀?」

  「他是水命,你是土命。土克水。今年是土年,土星照命,白虎發動,是他的災年,他根基太弱而你命相強旺,不要去找他的事兒。」

  傻眼了。原來是八字不合。難怪。第一次見他,我就把咖啡潑在他身上了。上個禮拜我們倆先在床上打架,又在雨中打架。受傷的肯定是瀝川。

  不敢再問下去了,我忙說:「那大爺您看,有辦法避免嗎?」

  「辦法?我不是說了嗎?不要和他在一起。在一起,你就會傷害他。」

  「……哦,就這一個辦法嗎?」

  「你去買塊玉辟邪吧,白的那種,上面最好有血痕。」他說,「買回來之後,你自己先戴在懷裡,三十天后取下來,給他戴上。」

  「這樣我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是嗎?」我鍥而不捨地問。

  「不是不是。辟邪只可以化解掉一些。但為了他的將來和安全,你們還是不要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的。」老頭不停地搖頭,「姑娘你年紀還小,再找別人吧,你實在克他克得太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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