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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我爸也是好人。」JP說。

  看吧,看吧,真相就是這樣一邊嘮一邊被揭開的。

  「安德蕾是不是還說我別的壞話了?」

  「……你知道家裡正在蓋的那個新樓,那是爸爸出錢,然後以我們三兄妹的名義建造的。」

  「是的,但是那跟我無關的。」我說,「不是嗎?」

  「從前無關。」他說,「但是從我們結婚的日期開始,所有的房租或者置換收益,你都有份了。」

  「真的?」這倒是挺好。

  「當然了……於是安德蕾更不滿意了,她說,Jean-Paul為什麼要娶一個中國女人呢?如果有一天她走了,想把她的那一份拿走,那麼豈不是給我們添了很多很多的麻煩嗎?」

  「……這個三八……」我真的要飆髒話了。

  「我爸說:那麼你是想要Jean-Paul根本不結婚了,是不是?!」JP學著他爸爸的樣子大聲說。

  「你爸真是這麼替我們說話的?」

  「當然了。我爸早就看她不順眼了。」JP說,「他不喜歡她在家裡懸掛十字架。」

  「你爸不信天主教?」

  「他敬仰上帝,但是保持距離。他相信他看得到的東西。他也不喜歡安德蕾在孩子們還小,還不懂得選擇的時候就強加給他們這些思想。」

  我躺在自己的胳膊上,在詫異和驚訝中慢慢梳理著之前發生過的事情:

  「所以,她不可能喜歡我送給她的那個首飾盒和給孩子們的書包的,對不對?」

  「我在媽媽家給她的,她看了一眼,然後留在那裡,沒有帶走——她沒有接受。」JP說,「不知道媽媽把它們藏到哪裡去了——她也不想讓你看到的。」

  「你一直不到我去你哥哥家,就是避免我們相見,是嗎?」

  「嗯。」

  「她是個很有攻擊力的人嗎?我是說,她做事說話,厲害嗎?」我一邊問,一邊伸出右手的食指在空中點了幾下,當我進行深層次的思考的時候,我就是這個手勢。

  JP忽然從床上彈起來,雙膝跪在床上,兩隻手把我的右手緊緊抱住,無限虔誠,無限恭敬,「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女大王,大王陛下,我知你威武,但是別跟她吵架。求求你了。那會給家裡添很多麻煩的。那會讓我爸媽非常難過的。行不行?行不行?我寧可你像原來那樣跟我爸來勁,也別當著他們的面跟我嫂子吵,行不?我爸媽會更為難的。我就知道,今天的事情不應該跟你說……我這是怎麼了我?」

  我從來沒見JP這麼驚慌過,於是坐起來,拍拍他肩膀,「別害怕。我幹什麼跟她吵架呢?我知道她什麼人,躲著她就行了唄。別害怕啊,我不會那麼莽撞,沒有禮貌的。」我說,「來,咱玩會兒吧。」

  之後JP根本就是心不在焉,他是真的有點後悔了。

  我心裡計議的是:我才不會貿然出手呢,所謂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我一定要好好準備。

  §第38章 可怕的受難者

  可惜啊,無論是我還是安德蕾都沒能像自己希望的那樣徹底不見對方,在接下來的幾次家庭聚會中,我們都狹路相逢了。因為對她的心理想法已經有了一定的瞭解和準備,我再也不會去主動尋找話題了,而是暗中仔細觀察地。

  此人說話聲音低沉,語速很快,動作俐落而且整潔。大多數的情況下,她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家裡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兒,或者餐桌上誰講一個什麼笑話的時候。她就又會做出那種奇特的,眼睛鎮靜,唇邊有些笑紋的似笑非笑的形狀。因而這個人給人的整體感覺就是:她是個嚴肅安靜而且專注的人。

  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一張臉,很容易給人一種壓迫感和領導力,人們會有一種錯覺:她很有原則,她的主意總是對的。而且畢竟是個多年的虔誠教徒嘛,一些身體上的語言,比如總是腰杆挺直,微微含胸前傾——那一副隨時準備為他人祈禱,為世界祈福的樣子,也總在提醒別人:她在為所有人著想。

  我分析到這裡的時候,JP簡直驚呆了,「你,才見了幾次面,你怎麼說得這麼對?」

  「有多對?還有誰也是這麼說了?」

  他撇撇嘴巴,「媽媽。」

  「媽媽怎麼說的?」

  「去年暑假,安德蕾跟羅傑去海外旅行,走了整整一個月。兩個孩子就放在媽媽這裡,要不是中間姐姐回來住了兩個星期,媽媽簡直都要累病了。」JP說,「而且,這已經不是地第一次這麼做了。」

  「我打賭你媽媽什麼也不敢說。」我說,「因為安德蕾總是……」

  我還沒說完,JP就接口說道:「把自己當成一個受難者。」

  「孩子是你們老Chartier家的,她覺得自己那麼大的年齡生小孩,完全是為你們家服務,甚至是犧牲,是嗎?」

  JP點點頭,「她跟舅舅、舅媽,還有鄰居凱薩琳就是這麼說的。說的時候,是替所有人下地獄的表情。」

  「真討厭。」我說。

  「……」

  話說天主教徒,神秘安詳的安德蕾到了是鍵時刻還真是厲害,老實巴交的婆婆西蒙娜在我眼前就被她收拾過兩次。

  一個週末,我跟JP、羅傑和安德蕾不約而同,同時返家。他們先到一步,住在樓上的臥室裡,我們後到的,住在一樓的書房裡。

  週六晚上,西蒙娜又做了拿手菜蔬菜湯作為頭盤。安德蕾帶著兩個小孩理所當然地先於所有人開飯。公公莫里斯、哥哥羅傑還有JP還在書房裡面研究股票,西蒙娜拿著影集在餐桌的另一端跟我講他們在約旦的旅行。

  忽然安德蕾低沉地孔了一聲,「西蒙娜!」

  我面前的婆婆肩膀分明抖了一下,我們同時回頭,安德蕾手裡拿著湯勺,湯勺裡面是半口湯,半口湯裡面有一條白色的蠕蟲,還在翻滾呢。她是那樣一個可怕的樣子:怒目圓睜,咬著牙齒,嘴唇和手指似乎都在發抖。

  「看看你的湯裡是什麼!」

  西蒙娜看了一眼,然後馬上收回眼光,繼續跟我說話,「我跟你說啊,約旦啊,我們去的時候啊,好幾天一滴雨都不下啊……」

  「西蒙娜,我在跟你說話呢。」她不依不饒。

  婆婆指了指放鹽的盒子,又聳聳肩膀,半是解釋,半是道歉,語氣十分虛弱,「可能是我沒看清,但是也有可能是鹽裡面的蟲子啊,你自己也應該好好看看啊。」

  「哦,天啊……」她放下湯匙,手撐著額頭,半天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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