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繆娟 > 墮落天使 | 上頁 下頁 |
四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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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這樣,我們每樣都要一個。你每個都嘗一嘗,你剩下的,我來吃。」 她這才點頭。 第一口吃的是牛奶味道的,孩子一口咬下去,白牛奶漿順著嘴角滴下來。小山沒有手帕,用自己的食指去擦她的嘴角。 她剩了一半給小山,然後咬辣的那個,只一口,臉就紅了,抬頭看著他。小山正吃自己手裡的牛奶味的,看她這樣連忙說:「快吐出來。」 她得了允許才把那消受不了的餡餅吐出,瞪著眼睛,緊著鼻子,吐舌頭:「這個好厲害。」 小山好奇的看著她,奇怪小孩子的臉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的呢? 「是你咬得太多了。」 「我還是要這個。」 「這個我吃了。好吧,給你。」 他繼續開車的時候想,說麻煩,也不麻煩,小孩子會比大人和獅虎獸難以到手嗎? 不麻煩嗎?她們又軟又嫩,摸一摸,水珠兒一樣,要不是裘佳寧,他怎麼敢硬搶到手來就跑呢? 小孩忽然打了個嗝兒。 他看看她。她也抬頭看看他。 到了將軍的官邸,他直接帶入後宅。 將軍在小廳裡畫畫,小山從肩上放下小孩,然後敲敲門。 將軍看到了他們就放下筆。 小山說:「我今晨回來,這是您要我帶回的小孩。」 他走過來,走到他們面前,蹲下身,伸雙臂稍稍摟過小孩,仔細的看著她:「不認得我?」 她的手還向上拽著小山的手,看著面前的這個人,看了一會兒,很清楚的說:「外公。」 周小山倒退一步。 三十一 「香蘭去世之後,我想把孩子要回來,阮家不給。 我也猶豫很久,現在的關係裡,我跟他們,他們與我,都不能撕破臉皮。 可是,我又心有不甘。想了很長時間,還是讓你把孩子帶了回來。 過程順利嗎?」 「……像從前一樣。」 「那很好。路上跟她說話了嗎?」 「有。」 「乖不乖?」 「……」 「小山,你在看什麼?你想在她的臉上看到香蘭的樣子?那很難找到。她長得極像她的爸爸。 她長得像你。 她叫卉。 她是你的女兒。」 之前似乎隱隱知道答案,可他在那一刻覺得肋骨的傷口疼。為什麼會這麼疼?疼得一跳一跳的揪動著心臟,把周身的血液往一個地方擠壓,又在那裡冷卻,凝結,成頑石冰塊,哽在胸腔裡咬齧,人被這堅硬冰冷的疼痛活生生的剖開,他下意識的伸手扶了一下自己的傷口:真的包紮上了嗎?怎麼會沒有血?怎麼會沒有血流出來? 在將軍的的桌案上擺弄筆墨的卉忽然抬起頭來,薄暮的光透過百葉窗籠在她小小的臉上,孩子的眼睛清澈無瑕,卻又帶著疑問,鼻子高,嘴巴小,皮膚白白,那小孩子的臉,卻又明晃晃的就是他的樣子,周小山在那一刻忽然感受到他這一生從來就沒有過的恐懼感,身子向後趔趄了一下,撞在厚重的雕花紅木大門上,悶悶的「轟」的一聲。將軍伸手,要扶他的肩膀,小山猛地閃開,奪路而逃。 她在夜裡醒過來是猛地一睜眼。 霹靂的聲音。 冷風夾著雨星穿堂而過。 掛鐘擺動,三點鐘。 她穿上袍子去關窗戶,又是一道閃電,只見一個晚上未曾露面的周小山站在中庭裡。他背向著她,低頭,任豪雨澆在自己身上。一動不動。 她沒遲疑,關上窗,躺回自己床上,頭一碰枕頭,就開始數綿羊。 6742只綿羊沒能趕走周小山,裘佳寧咬了牙,彈起來,沖出去,拽住周小山的胳膊,問到他臉上去:「給誰看這個樣子?難看死了。快回去,你給我進去。」 雨水冰冷,可是他的身體滾燙。佳寧嚇了一跳,再看他被雨水覆蓋的瘦削的臉,蒼白的不見一絲血色,那從來熠熠生輝的眼睛此刻疲憊又茫然。看著她,沒有焦距。 「周小山,」她顧不得自己也只著一襲輕薄的袍子,用力拽住他,往屋裡面拖,「你在幹什麼?你發燒了不知道嗎?快跟我進去。」 她拖不動他,氣得什麼話都出來:「你這樣可不行,沒幾天,咱們就了賬了,你想裝病還是裝死?」 頭髮和衣服被大雨澆的濕透,佳寧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雙手連推帶拽周小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好不容易上了臺階,誰知腳下一滑,兩個人都倒在了地上,佳寧壓在他身上,耳邊聽見小山輕輕呻吟一聲,她趕快起來,扶著他起來:「小山,你怎麼了?你怎麼了?你跟我說句話,好不好?」 滂沱的大雨中,他看她好久,方才回應:「我冷。」 這個人的房子裡沒有藥。那麼硬朗年輕的身體,從不出狀況,所以粗心又驕傲。可他現在不同,什麼事情發生在他的身上?硬生生的把他擊潰?傷口翻出來,身體滾燙。 她把他身上的衣服除下,用毛巾一點點的擦乾他的頭髮和身體,給他蓋上被子的時候,看見他還張開著眼睛,嘴唇顫抖。他冷。 「你等著,我去叫醫生。」 佳寧剛要起身,被他抓住手。 這讓人沒有辦法,她得怎麼做? 她讓他攥住自己的手,傾身靠在床頭,在他耳畔,聲音輕輕的說:「不找醫生不行啊。你身上還有傷。」 他躺在那裡看著她,眼睛的虹彩是熒熒的藍色,她撥撥他的頭髮,幾乎求他:「聽我的話。好不好?」 他握著她的手卻更緊了,慢慢的說:「我想我阿媽。」 她用雙手攏住他的手:「我也是。我有時也想我的媽媽。」 「……」 「她離開我,爸爸也離開我。我少年時候傷心又難過,有時還怨恨。」 「現在也是?」 「現在好些。當我長大了也就知道,該他們自己選擇自己過的日子,何時能擁抱我,我可以一筆勾銷。」 他閉上眼睛,很久沒有說話。 她以為他睡著了,把手拿出來,周小山指指自己的鼻子:「我這裡疼,又酸又軟。難受到了裡面去。」 「你得哭出來。」 他聞言沒有睜眼,忽然翻轉身體,把臉扣在枕頭上。 沒有啜泣聲,只見他肩膀的顫抖。 她猶豫良久,終於伸手抱住他,嘴唇貼在他的耳翼。 天亮的早,大雨在黎明前結束。 早上的熱氣便會把昨夜的雨水都蒸發掉,沒有痕跡。 周小山睜開眼睛,身上的傷痛和高燒慢慢消減。自小生活在這裡的他,身體像是綠色的植物,在太陽下仿佛有神奇的光合作用,汁液緩緩流動,生機慢慢恢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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