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繆娟 > 墮落天使 | 上頁 下頁
二十六


  小山回到自己的房間,香蘭在等他。她的頭髮又黑又亮,絲緞一樣,在夜晚涼爽的風中輕輕飄蕩。夜留蘭,香。

  「你不是有法語課?」

  「學不明白了,我提前出來。」

  「……」

  「反正你也可以教我的,對不對?小山。」

  「……老師說的才仔細。」

  「複合過去時與未完成過去時差別在哪裡?」

  「都是過去時態,一個強調結束,一個在說狀態在過去的持續。」

  「哦……原來是這樣。」

  她漸漸走近:「我還有個單詞不認識。」

  「什麼?」

  「embrasser.」

  「……」

  他回答不出,他知道這個詞的含義,可是他回答不出。他被香蘭擁抱住,她的少女的嘴唇,又香又軟的粉色的嘴唇印在他的薄的,冷的唇上。

  那是淺淺的吻,卻香氣盈口。

  她離開他,他看她的眼睛,還有唇。

  「親吻。對不對?」

  他點點頭。

  「明天晚上週末的舞會,我們跳舞。」

  「……」

  她那樣愛他的表情,那個時候的小山,從來不動聲色的臉上因為靦腆而發紅,她笑著抱他,臉埋在他的胸前。這才是這個年紀的男孩應該有的樣子,不是嗎?

  她從他的房間裡出來,快活的唱歌,走到室內體育館門前的時候,被人輕輕叫住:「査香蘭。」

  她一回頭。

  路燈下,綠色的小蟲飛舞,飛舞的小蟲下,立著一個男孩子。

  她覺得他那張線條硬朗的臉似曾相識。腳步轉一轉,實在想不起來是誰。

  「我是阮文昭。」男孩說。

  「哦。」她認得他了。

  阮文昭的父親曾經是查才將軍的部下,後來不再帶著大堆的禮物拜訪了,他自立的門戶,如今風生水起,割據一方。

  「早就發現是你。」阮說。

  香蘭微笑:「你好,文昭。」

  「你個子高了。」

  「你也是。」

  「明天一起跳舞?」

  「明天?明天……明天再說。」

  可是她等他整個晚上,周小山並沒有出現。

  她穿著校服參加舞會,因為她以為他會穿。可是他沒有來。

  女孩們起先笑眯眯的看香蘭吹牛的後果,後來一個個的坐下來,拿著果汁,陪著她等待。

  她打電話,他也不接。

  本沒有打算參加舞會的胖姑娘拄著拐杖來說:「我看見周小山一個人在籃球館打球。」

  她們一起「唉」了一聲。

  她沒有再去找他。

  自己坐在天臺上看星星,回憶他們一起在南美的旅行。

  可這是三月,亞熱帶的星空,點點璀璨,仿佛觸手可及,真的伸出手去,只有風,在指尖過。

  「香蘭。」有人喊。

  她回過頭,是阮文昭。

  「哦,文昭。」香蘭擦擦眼淚,借夜色掩護,但願旁人沒有看見。

  「舞會結束了。」

  「是嗎?」香蘭說,說起來,她自己的早就結束了。

  「我還想跟你跳舞呢。」

  「為什麼不?」

  她從陽臺上跳下來,被他握住手。

  這是他們的十六歲。

  西城國際中學。某一個週末的學生舞會剛剛結束。

  周小山在黑暗的體育館裡打籃球,這項運動的好處是:除了籃筐,你沒有對手,沒有敵人,也沒有朋友。

  穿校服的查香蘭跟穿西服的阮文昭在宿舍樓的天臺跳慢四步,他摟著她的腰,口中數著拍子。

  之後發生的事情,讓查香蘭對著竹葉小人的賭咒一語成讖。

  十七

  烏雲密集,又要下雨。周小山站在簷廊下向遠處看。山峰連綿,一眼無邊。

  他剛剛與人在國外的查才將軍通話,十五日後,將向買家提供他們需要的關於A的資料。

  將軍問有沒有問題。

  小山請他放心。他知道這次交易對將軍來說非常重要,對方付出的代價是數量可觀的軍火。

  他回頭看看躺在床上的佳寧。她床頭懸掛點滴,藥液一點點的流入身體。

  佳寧此刻昏睡著,合上的眼睛是彎彎的一道曲線,眼角微揚,下弦月。他走過去,手指輕輕滑過她那柔和的臉龐,這樣的佳寧沒有之前又見到他的時候那麼惱怒倉皇,也沒有在北京的時候那麼飛揚跋扈。他記得,她那時做完愛即走,沒在他身邊流連過一秒。可此刻她睡得很好,嬰兒一樣,在他的地方。

  如果她永遠都是這個樣子呢?

  如果她永遠都這樣留在他的身邊?像一幅畫,一棵植物或者一汪湖水一樣?

  這個念頭在腦袋裡一閃,輕巧巧的過去了。

  第一枚雨滴敲在石板上的聲音。

  佳寧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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