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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蔡姐,我肯定是瘋了,能說出那樣的話來。不過他亞平太狠了,差點點就把我給掐死。」麗鵑泣不成聲。

  「麗鵑啊!你有沒有想過,這次的爆發是以前所有的壓力的積累呢?就跟火山一樣。發了也好,憋得越久,火焰越高,這次還好沒出人命,下次就難說了。別哭了,想想以後。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耗著。他爸一天不死,他媽就一天不走,我也沒辦法面對他們。」

  「都是一家人,牙齒和舌頭也打架的,過去了就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回去吧!」

  「我怎麼回?他亞平從出事到現在沒給我打過一個電話,也許心裡恨死我了,我何必去找這個不痛快?」

  「那你給他打呀?」

  「他打我左臉,我還伸右臉給他打?」

  「說老實話,麗鵑,以我外人的眼光來看,我覺得,這次亞平爸病了,你和亞平媽表現得都很正常,恰恰亞平有點不理智。應該跟他爸說實話,讓他瞭解家裡的困難。我總覺得你們這次醫院選的有問題。上次我媽生病去的醫院,一年才花兩萬多,沒一直在醫院住著,大部分時間在家裡配合治療,就吃中藥加化療,效果很不錯啊!不見得貴的就是好的,而且也要根據經濟承受能力。亞平說的不惜一切代價是這次糾紛的關鍵。對待病人,要理性看待,能治的當然治,不能治了還往裡砸錢,感覺跟給虧損企業注資一樣不可靠。你別見怪,我直話直說。這種事情不能感情用事,否則最後的結果還是回到原點,錢也花了,人也沒了。」

  「我說他沒用,他自己心裡鬥爭得厲害,畢竟那是他爸。」

  「唉!人這一輩子繞不過去一個『情』字。你的這種苦我吃過,你的路子我也走過,麗鵑啊,說一句我的經驗之談:永遠別和丈夫的家人站在對立面上,否則,你就失去了他。自己要把自己的位置擺正,老婆那是外姓人,要想融入一個已經成立了幾十年的家庭,除了忍還是忍。要麼,放棄這個男人,要麼就忍。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為什麼非要我忍,而不是他們忍?」

  「你可以不忍他們,除非你已經不在意這個男人,有沒有他無所謂。這個男人如果是你珍視的,你就只有改變自己來適應那潭池水。他們的模式已經形成了,是你打破了這種平衡。你只有以禮相待,表現出你進入這個家庭的誠意,才能在以後有機會改變。你想啊!亞平的媽一把屎一把尿把亞平拉扯大,在沒有你以前,她是亞平最親的人,自從有了你,一個莫名其妙的入侵者,她的兒子就屬於你了,她能平衡嗎?我的事情,你肯定早就知道了。在老王沒出事以前,我甚至想過離婚,這個家庭已經令我厭惡了,這個男人的唯唯諾諾,兩面討好,像雙面膠一樣兩面貼近,試圖將兩種不同的物質依靠他自己的力量團在一起,在我看來簡直可笑!我永遠不可能成為我婆婆那樣的女人,也永遠不可能把那個女人當自己的媽!可後來,老王出事了。他一出事我就明白了,家庭很重要,我不能因為我的固執而害了他,更重要的還有孩子。這次出事的是他,下次出事的就有可能是孩子了。這兩個人現在是我生命的全部,為了他們,我打算忍了。」

  「那多難受?」

  「當時我也這麼想。人啊!就是要經歷些挫折。挫折見真心。我真伸出善意的手了,我婆婆好像也沒那麼難對付。我想,她估計也被嚇到了,覺得失去兒子孫子的日子很可悲。很多事情在敵對角度去解讀,一定會將對方的思想想得無比齷齪,把這個人當成朋友,哪怕只當成正常人去解讀,都覺得不難理解。我希望你不要走我的老路,等出大事了才懺悔,你現在就該想想。」

  麗鵑沉思不語。

  亞平媽在醫院裡醒來的第一句話是:「我好了,我不住醫院。」任亞平怎麼拉都要拔了針頭下床,一下地實在是暈得受不了,才又重新躺回去。

  亞平守在一旁,除了說對不起,說不出別的話來。亞平媽沉默了整整一天后,對亞平說:「叫你姐姐把房子賣掉,帶著錢過來吧!給你爸辦出院手續,換家醫院看看,實在不行,就回去。」然後不再說一句話。

  四天后,亞平媽坐在亞平爸的病床前。

  「聽說你累病了?」亞平爸摸著亞平媽的手,聲音裡帶著憐惜。

  「沒事。」亞平媽苦笑一下,淚水止不住滑出眼眶。亞平爸趕緊問:「怎麼了?我的病有變化?」

  亞平媽將亞平爸的手放在面頰上摩挲,流著淚說:「老頭子啊,你萬一要是不在了,我就沒有親人了。」

  「什麼話呀!冠華、亞平不都是親人?」

  「孩子那是靠不住的,特別是有了媳婦以後。這一輩子,還是得靠老伴啊!老人對孩子,那是實心實意,挖心挖肝都可以,孩子對老人,能有一半的心就不錯了。這都該個『命』字。家家都一樣。」

  「麗鵑給你氣受了?」亞平爸猜到些什麼,關切地問。

  亞平媽只流淚,不說話。

  「唉!亞平啊!糊塗!怎麼找了個這樣的媳婦?我們倆的命,遲早得送在她手上!胡麗鵑,這名字聽著就晦氣,整個一個狐狸精!你別難受,等我好了以後,我這就帶你回去,從此不再來了。」

  亞平媽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說:「我和亞平商量了,想給你換家醫院試試,多看幾個醫生,看有沒有更好的。」

  「不用,這兒挺好的。譚醫生昨天還跟我說病情按照他的預想控制住了,再有一個療程,就進入恢復期了。你要相信醫生,不要病急亂投醫。」

  「冠華他爸,這裡好是好,可是,費用實在是太貴了,我們老家的房子已經賣了,第三期費用湊不出,為這個,亞平夫妻倆都打架了。你看……」

  亞平爸沉默了最少20分鐘,終於承認了現狀:「算了吧!別治了,回去吧!誰都躲不過這一天,早晚的事。」

  §二十 孩子是希望

  亞平爸回到家,家裡冷冷清清,不見麗鵑的蹤影。亞平因為愧疚,始終不敢正視他父親的眼睛。三個人聚在一起的時候閉口不談麗鵑,仿佛她不曾出現在這個家庭中,也刻意回避亞平爸的身體狀況,只無話找話地說些家長里短。

  亞平姐帶著賣房子的55萬奔到上海。大家仿佛都已經默認了父親在家等死的現實。

  大半個月過去了,某日,亞平父親在與一家人聊天的時候說:「我這一輩子,有兒有女,都還挺有出息,外孫也見著了,沒啥遺憾。去就去吧!人活一世,誰到最後都逃不脫個『死』字。解放前,人的平均壽命才30多歲,我這都快60了,知足了。惟一覺得缺的,就是沒個孫子啊!要是能撐到眼見著孫子落地,那我真是汽車壓羅鍋,死了也直(值)了,我也就可以徹底閉眼了。」說完,眼底一片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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