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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菜、面上桌。

  老太太對著碗,歎了口氣:「上海人真是小氣,一碗面五六塊,才給這麼一小口兒,仰臉吸得長點兒,沒了。」說完,將麵條用筷子費力分成兩份,分一半給亞平爸。「我吃不了這麼多。我不餓。」亞平爸習以為常地並不謙讓。

  老太太拿起筷子,正想往嘴巴裡送,又看看亞平的碗,才兩條年糕,遂又將一半的面用筷子夾斷,再分一半,將多的那一半送給亞平。這樣,亞平媽碗裡剩的面,真是一筷子就挑完了。

  麗鵑把頭扭過去。心裡一陣噁心。

  麗鵑把紅油抄手推給亞平說,我噁心,不吃了,都給你。

  亞平媽錯愕地看著麗鵑,不曉得自己做了什麼又讓她不快。自己並沒要求麗鵑跟自己學,怎麼她又不爽了,還噁心來噁心去的。

  麗鵑是真的噁心,先是走出餐廳,跑到馬路邊,然後就開始哇哇幹嘔,口水吐了一地。亞平追著捶背揉胸都止不住。

  亞平媽從位子上站起身來,在麗鵑背後觀察了一陣,問:「麗鵑,你這個月,來事兒了沒有?我咋沒洗到紅褲頭?」

  麗鵑搖搖頭。

  亞平媽十拿九穩地點頭說:「有了。」

  亞平和麗鵑對望一眼,立刻就醒悟過來是哪次發生的跑冒滴漏。麗鵑的眼神都絕望了:「哎呀!我這個月感冒吃了好多藥啊!」這是麗鵑的第一反應。「不怕!你吃藥的時候,還沒種上呢!」婆婆氣定神閑。

  婆婆回到餐桌邊,一掃陰霾,喜氣洋洋地說:「亞平爸!我看你要當爺爺了。等抱孫子吧!」說完,喜孜孜地將面前碗裡的寥寥幾根麵條一吸而光,並把麵湯喝個乾淨,說:「亞平,下午不急著買車票。等明天送麗鵑檢查,出了結果再走也不遲。萬一要是有了,我們就不走了,在這裡伺候麗鵑到孩子生完!」

  「媽!你那邊房子怎麼辦?」麗鵑急了,我的天!最少還要抗戰一年!

  「事情得有個輕重緩急嘛!到底房子重要還是孫子重要?那房子裡也沒啥物件,放就放著唄!」

  「怎麼沒東西?我裡面的花啊草啊一院子呢!還有我家咪咪!」亞平爸馬上回答。

  「那你要放心不下,就一個人先回,我這裡服侍麗鵑。反正我孫子不能沒人照看,再說麗鵑整天這樣忙,連口熱飯都吃不上,懷孕頭幾個月反應再厲害些,沒人侍候著,營養哪夠啊!」亞平爸不說話了。麗鵑還要爭辯,被亞平拉住胳膊使眼色。

  麗鵑眼前,漂浮的是滿滿一桌子豬肉燉白菜。又開始噁心了。

  §十一 家有喜事

  一回臥室,麗鵑就火了:「怎麼這樣啊!她還要住一年!萬一我有了,還讓不讓我活啊?我明天就去把這孩子做掉。」亞平按住麗鵑的嘴說:「你胡說什麼?!這不還不確定嗎?等明天確定了再說。」「肯定跑不了!我早該想到了!整天跟你媽慪氣,慪得我連這麼重要的事都忘記了!你故意的吧?你跟你爸媽合夥的吧?那天你故意不戴套的吧?李亞平!你!你!你!你自私!你小人!」

  「鵑你胡說什麼呢?你氣糊塗了?我怎麼合夥了?那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在書房,套兒在臥室,你要我赤著那玩意兒迎著我爸去拿套啊?那不是緊急情況停不下來了嗎?」

  「那現在怎麼辦啊?」麗鵑的聲音裡拖著哭腔,「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人家說孕婦懷孕前要補特別的維生素的,我什麼都沒補,生個孩子別兔唇啊!還有我月頭感冒,吃多少藥啊!生一傻子怎麼辦?」

  「有你這麼說話的嗎?孩子還沒生就咒?鵑,我現在聲明啊!我絕對不是故意的,雖然種是我播的,但肚子是你的,決定權在你,如果你堅決不要,我決不勉強你,父母那邊工作我做。」「你你!你根本不想要孩子!」「我是沒想過,但如果有了,而你又決定要,我會非常高興的。」亞平很柔情地攬著麗鵑,用手摸摸她的頭髮,親親她的臉蛋,拍拍她的背。

  麗鵑漸漸安靜下來。「你說心裡話,你到底想不想要這個孩子?你若無所謂,我就去做掉。我不是不想要,我擔心這個孩子不是計畫來的,一切沒安排,生得不好。」

  「鵑,沒有的時候無所謂,有了就想要了。不管怎麼樣,至少是好奇,這孩子已經在肚子裡落下了,究竟是男是女?像你還是像我?放心吧!不會有事的,計畫再好也趕不上變化,我覺得,這個孩子肯定是健康美麗聰明的。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不算,明天去問問醫生,醫生說要,我們就要,行不?」

  「嗯。聽你的。唉!我倒不像你期望那麼高,什麼美麗聰明我都無所謂,健康就好,不是六指就好。」

  「哎呀!你怎麼要求這麼低啊?悲觀主義者。」亞平刮了一下麗鵑的鼻子。

  「這是當媽的心。」麗鵑那一刻,就完成了自己由姑娘升級為母親的身份轉變。「但有一點不能變,無論我懷不懷,你媽得趕緊走,不然我活不下去了。」

  「瞧你這話說的!我媽在這不是心疼你,照顧你嗎?你怎麼這麼不懂老人的心呢?有她在,你我得省多少心啊!」

  「我自己能照顧自己,我自己媽還在這裡,不用她。她在我這兒,我不自在。本來就夠噁心的了,別給我添堵。」

  「那我去跟媽說,不讓她說你。但攆她走的話我說不出。再說了,我是她惟一的兒子,她遲早得跟我過。與其以後磨合,不如趁這次一次擺平。鈍刀子拉肉,越拉越疼。」

  「李亞平!你說話不算話!當初你追我的時候不是說你爸媽跟你姐姐過嗎?」

  「小樣兒!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你都嫁我了,還不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李亞平刮著麗鵑的鼻子開始耍無賴。麗鵑一拳頭砸過去,被亞平捉住揉來揉去。

  晚上,麗鵑躺在亞平的胳膊上,繞著頭發問:「你說,媽怎麼知道我什麼時候懷孕的?」

  「她只是說你懷孕,沒說什麼時候。她懷疑而已。」

  「不對,她說,我吃藥的時候還沒種上。那說明她知道我什麼時候種上的。」麗鵑突然斜坐起來,揪著亞平的耳朵,「你說!你媽是不是整天都趴我們門上偷聽啊?她是不是什麼都知道?!」

  「瞎說什麼呢?她有那工夫?睡覺睡覺。」亞平關了燈,並在黑暗中輕柔地撫摸麗鵑,下手輕輕,輕輕,仿佛在擦拭瓷器。

  「哎!我跟你說件好玩兒的事!你想不想聽啊!」

  「說。」亞平親吻著麗鵑的肩頭,並用牙齒輕輕來回摩擦。

  「你知道你媽為什麼今天出去,開始還高高興興的,突然就變臉了?」

  「怎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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