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六六 > 雙面膠 | 上頁 下頁
一一


  「我哄她高興,誰哄我高興啊?我往她邊上一站,她就妄圖把你們家那代代相傳的媳婦經悉心傳授給我,而且毫無保留,諸如光幹活不吃飯,一天24小時只要是醒著手腳都不能停。光賺錢不花,錢拿回來都交給你,你說話我得聽,你罵我,我還不能回嘴。我相信你家的媳婦經跟以前的武林秘笈似的,傳媳不傳女。我不信你媽這樣教你姐姐。她跟我說的那些,我哪能違背我的意願奉承呢?我應了不就回到解放前了?毛主席白鬧革命了。我簡直不敢想像自己像你媽那樣,為個一毛兩毛站地攤兒邊上跟人討價還價,有那時間我寫篇稿子都賺回來了。」

  「我媽怎麼了?我媽最多也就跟人家討價還價而已,你媽呢?到菜場去買把菜,非要訛人家幾毛錢蔥,我媽跟你媽比,還算光明的呢!」

  「我媽訛來的錢都貼我這裡了!你媽省的錢我怎麼沒見?這房子我媽出了10萬!你媽呢?我還沒說你媽什麼呢,你看你蹦的!屋頂要是沒蓋,你都發射到月球了。你要是孝子,你去當,不要拉著我。李亞平!我媽都白對你好了!當年就該堅持著不讓我嫁你!平日裡看你倒是鞍前馬後的,這親娘一來馬上就變臉了,想著法子糟蹋我媽。你真是個兩面派!在過去鬧革命,你就是個叛徒!甫志高!」

  「我從來就是一張臉。我對你媽尊敬是看你分上!她當年就是不同意你嫁的!你跟我結婚是我人品好,我一點不感她的情。我希望你也能看我的面子,對我媽好點兒!」亞平的聲音也壓不住了。

  麗鵑的嘴唇已經開始發抖了。想想再吵下去就收不了場,掉頭進了書房。剛沖到門口,又回到臥室,抱上被子和枕頭。

  留給亞平一張沒有被子的床和一隻孤單的枕頭。

  有了上一次的戰鬥經驗,亞平此刻身手異常敏捷,一個箭步將腳塞進關一半的門縫,然後硬是將身體擠進了書房,反手關上門說:「麗鵑!不吵了好不好?你看看我們倆這都在幹嗎?又不是什麼原則問題,一升就升到分床的高度。這可不是好習慣。人家夫妻床頭吵床尾和,你總要給我個和好的機會,我給你提個要求,以後不許動不動就把書房門一關不叫我進。再怎麼不高興,不許分開睡。聽見沒?」說完,搶過麗鵑手裡的被子丟在地上,摟著麗鵑晃幾晃。麗鵑撅著嘴巴抬眼看看亞平,滿臉的委屈,靜止了一分鐘後,麗鵑撲哧笑了,說:「我特地抱了被子,看你過不過來。我發現,誰擁有被子,誰就佔領了制高點。再傲氣,抗不過個『冷』字。哈哈!」麗鵑抱著亞平的腦袋一陣亂親,親親脖子,親親耳朵。沒幾下,亞平抗不住了,將麗鵑放在地上,就著柔軟的被子開始意亂情迷。

  燈開著,門關著,走廊另一頭亞平父親洗漱,大聲咳嗽的聲音非常清晰地傳進書房,窗簾甚至都沒合攏,對面六樓的客廳裡,清楚地看見電視裡人影晃動。亞平含著麗鵑的手指,將頭一點點伏下,麗鵑也因這毫無遮掩的刺激而心神蕩漾。麗鵑的聲音是壓低的,扣在嗓子眼裡的,類似於剛出生的小貓一樣稚嫩的,並在偶爾的瞬間因為抵禦不住快樂的侵襲而突然高亢。「套套!」麗鵑迷糊中偶爾的清醒。「不套!」亞平全然不顧了。

  一個鐘頭後,亞平頭髮蓬亂地抱著被子進了臥室。

  五分鐘後,麗鵑臉紅撲撲地抱著枕頭進了臥室。

  躺在床上,麗鵑說:「你可發現,我們倆越是吵架越是……」

  「嗯,潤滑油。要經常吵。」

  §七 陪話兒

  麗鵑的確努力過,像亞平希望的那樣對婆婆好些。而亞平媽也按自己的計畫一步一步地對媳婦進行思想改造。

  「麗鵑,忙不?不忙就陪我說說話,我洗碗你遞。」麗鵑本想拒絕說自己有稿子要趕,可想到從婆婆來起到現在自己都沒摸過廚具,沒幹過活兒,又想到亞平的孝順,於是決定放下永遠也趕不完的稿子,陪婆婆洗碗。即使是煎熬,也就是十分鐘的事情。

  「你別看亞平生這麼大個子,剛出生的時候,才一尺來長,當時看著我就發愁,這麼小的傢伙,多久才能長大呀?……」

  「是吧?」麗鵑按照標準要求應聲,關鍵不在聽不聽,要適度答話,「現在搞徵文活動太土了吧?都叫廣告商搞濫了,換個名家訪談?」麗鵑內心裡嘀咕。

  「我都怕他營養不良,三天兩頭帶他去查。吃東西不消化,他吃什麼吐什麼,三歲的時候才剛走穩……」「夠遲的!」麗鵑應著,心裡卻在想:「上期的美克美家傢俱圖片要是不登,跟這期配一起,簡直是相得益彰。」

  「三歲一過就開竅了,吃得真多!他姐姐冠華那時候六歲,都吃不過他!」

  「這麼能吃?!」麗鵑特地做一個誇張的驚訝表情以配合婆婆的憶苦思甜。

  婆婆已經開始擦油煙機了。不是說洗碗嗎?怎麼什麼都拆一遍?

  又開始擦櫃門了。一看表,半小時。麗鵑開始著急,這樣陪法,陪不起。

  其實麗鵑在邊上真沒啥事兒幹,開始遞碗,後來遞話,該嗯就嗯一聲,一點不影響思維。問題是思維可以前進卻不能像倒帶那樣後退,剛想到一句重要的話,叮囑自己別忘了,另一隻耳朵聽亞平媽一打岔,就忘得一乾二淨,而搜索原有記憶的工作,比重新創建還要複雜。得順著蛛絲馬跡,由一個僅剩的單字去聯想,去引申,去深挖大腦。

  看婆婆幹活,麗鵑不由驚歎原來貌似簡單的燒飯竟暗藏機關,吃一餐不過十來分鐘,收拾得花上一個鐘頭以上。光擦個灶台,都分濕洗和幹抹兩部分,不僅僅是灶台,還有周邊的瓷磚,醬油瓶子鹽罐子,一個個排著隊擦下來。最後,婆婆拆下點火的灶頭,拿起一把用過的牙刷,跟刷牙似的對著鋸齒樣的槽眼一點點蹭。「這個灶頭很關鍵,不要忘記拾掇,煤氣不純,一段時間不打掃,火眼就堵了,一開灶,光見煤氣表瘋轉,不見火,那浪費都是看不見的。我從不看電視,有那時間聽人瞎白話,不如把家歸置好。你說現在電視有什麼呀?整日裡放的都是瘋瘋癲癲的玩意兒。」婆婆言傳身教。

  麗鵑冷眼看著,想,這麼大的工程,是沒時間看電視了。就是辭了職當全職家庭婦女都幹不完。難道犧牲每月幾千就為省幾塊煤氣費?就知道算小帳,小家子氣。更何況,你若不在這兒,我們都不開火了。上外頭吃去。

  終於,婆婆放下掃帚,捶著腰滿意地環顧四周:「收工!」

  麗鵑有從牢籠裡釋放的感覺,雖然沒幹活,卻比幹活還累,正要轉身出去,聽婆婆在背後說:「等等,麗鵑,趁你今天在,我想把頂上的吊櫥理一理,把平時不常用的東西放進去。我個兒矮,夠不著那兒。」

  麗鵑立刻答道:「我還有事兒,單位活沒幹完,亞平比我高,你叫亞平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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