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六六 > 女不強大天不容 | 上頁 下頁
八一


  呂方成擲地有聲:「我呂方成這輩子所做的決定,沒有一件後悔過。」

  鄭雨晴冷冷看他一眼,又仔細看了離婚協議書:「你老媽,和這房子,還有名下所有的存款,都歸你。孩子歸我。你去重新起草一份。」

  「萌萌歸我,她不能跟著你。我怕她有樣學樣!」

  「萌萌必須歸我。」鄭雨晴忍了半天的淚最終還是落了下來:「媽,房子,財產,都歸你。我帶孩子走。你擬好協議,明早上去民政局。萌萌還小,別讓她知道大人的事。」

  呂方成最終退讓一步,孩子歸鄭雨晴,但兩個人共同撫養。

  清晨,鄭雨晴下樓,發現自己的車已經被挪出車位。鄭雨晴坐進車內,系上安全帶,脖子被卡得鐵緊。這車還是按照小唐的身高和習慣調整設置的。呂方成看見了,拉開車門,伸手進去先調整安全帶,又調整座位和後視鏡。默不作聲幹完這些,呂方成鑽進自己車裡,打著雙閃在前頭帶路,一路引著鄭雨晴的車,開到民政局。

  鄭雨晴從前採訪來過民政局,印象中那些辦離婚的人總是彆彆扭扭地氣不順。現在輪到她自己站在隊伍裡,前後左右一打量,感覺沒有離婚的氛圍啊!前面那對小男女,有說有笑,手拉著手,還商量著一會兒去哪裡搞頓散夥飯呢。後面的幾對,肩並肩膀挨膀,和顏悅色。網上曾經廣為流傳的唐朝離婚書,「一別兩寬,各生歡喜」,鄭雨晴心想,難道這些人是打唐朝穿越過來的嗎?果真是散買賣不散交情。如果非要挑出一對標準款的待離夫妻,那也只有呂方成和自己能夠入圍了。雖沒表現出反目成仇,但是疏離感是足夠的。呂方成昂首站在隊外,大義凜然,與自己形同陌路。他和鄭雨晴的物理距離目測有三丈遠,心理距離嘛,鄭雨晴聽到自己在心裡呵呵了幾聲。兩個人樓上樓下忙活一通,總算拿到了離婚證。

  鄭雨晴站在民政局的大門臺階上眼神茫然,一段看上去很美的婚姻,就這樣結束了。她特地叮囑呂方成,離婚這事,暫時別跟老人和孩子說。他們從認識到今天,已經20年了。愛情這東西,並非耐用品,無論當初多麼熾烈的感情,經過這些年的柴米油鹽,早磨得沒了激情。她細細梳理自己失敗的婚姻,發現用疲乏這個詞來總結,最合適不過了。最近的一次親熱,在三個月之前,是鄭雨晴去海南的前一天晚上;上一次看電影,是半年前,夫妻倆陪孩子看《白雪公主》。很長時間,他倆忙得沒有自己的生活,要麼不說話,要說話,就是一堆家務俗事。之前鄭雨晴還跟呂方成談工作,後來發現,兩個人已經不在一個層面上,連這個都沒法再談。走著走著,就散了,回憶也淡了。鄭雨晴突然想到徐志摩這句話,媽的,這詩看著空靈,還真貼近現實。

  鄭雨晴大半天沒露面,也沒電話,這讓陳思雲很擔心,想到那車她都沒摸熟就上路了,也不知道車技怎樣。正在七想八想,鄭雨晴進了門。

  陳思雲遞上一遝材料,是自己和劉素英粟海峰手寫的三份證明材料。細心的思雲還做了電子版本,又提醒道,今天是老傅生日,您說要去探望的,我把時間改約在傍晚了。生日禮物思雲也準備好了,印刷廠抵來了一批蠶絲被,品質不錯,送老人很合適,比鮮花和蛋糕要實惠。

  屬下們如此貼心忠誠,鄭雨晴眼圈突然紅了。

  傅書記病房裡擺放著花籃,還有幾個生日蛋糕。顯然,鄭雨晴來之前,已經有人先行探視為其祝壽。

  床頭放著一些儀器,胳臂上還打著吊針,傅書記正閉眼休息。

  鄭雨晴躡手躡腳走進病房,一把握住傅書記愛人的手,壓低聲音:「對不起,大姐,我來晚了。」

  「小鄭,哎呀,鄭社長,你那麼忙了,還過來幹嗎?」

  床上的傅書記動了一下,含糊不清地問:「小鄭?」

  鄭雨晴和老伴同時湊近病床。鄭雨晴輕輕拉著老傅的手:「吵著您了吧?」

  老傅含糊不清地讓座,屋裡就一個凳子,鄭雨晴謙讓著不肯坐,但是傅太太跟她使眼色,她便很聽話地在老傅床邊坐下了。

  鄭雨晴輕聲:「傅書記……生日快樂!我代表集團500名職工,給您祝壽來啦!我拖到晚上才來,您不怪我吧?」

  老傅手指微微搖搖,意思是不怪。

  「我這有好消息報告給您,算是壽禮……」

  傅書記微微側耳傾聽。鄭雨晴說,我轉正了。老傅立即艱難地豎個大拇指。

  鄭雨晴又報告第二個好消息:「盧市長把建市七百年的宣傳重任,放在我們這邊。」

  傅書記看起來微微笑,用手拍拍床幫以示鼓掌。他問,有第三個好消息嗎?

  鄭雨晴一臉抱歉,暫時沒有了。

  「那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嗎?」

  鄭雨晴一驚,不知傅書記聽到啥。她想了想,彙報了張國輝被抓的事情。

  老傅說:「抓到碩鼠,這是第三個好消息。」

  鄭雨晴說:「那,真沒啥不好的了。哪哪都挺好。集團按部就班地工作著,各二級單位運轉也很正常,所有都各就各位,就差您沒歸位啦!大家都盼星星盼月亮,盼您回來主持工作!我呀,我就等您一回報社,讓我有個主心骨,您指哪兒,我打哪兒!」

  傅書記輕輕搖頭,喃喃自語:「回不去了。」

  鄭雨晴立刻嬌嗔地喝止:「瞎說!可不能瞎說!您這哪哪都好好的,不出幾個月就回來了!集團離了您,哪轉得開呀?」

  傅書記微微笑,不知是欣慰,還是嘲弄:「我不在,不是好好的?你幹得,比我好。你是鄭,我是傅!我不要回去。回去對你不好。你好好幹!」

  鄭雨晴眼圈紅了:「書記,沒有您,哪有我啊!」

  傅書記用手制止她:「你就是你。沒有我,你還是你。你是和氏璧,不經歷斷手斷腿,鑿不出璞玉。你不知,我知。」

  鄭雨晴瞬間被擊倒。這一向,天天焦頭爛額,千瘡百孔,看各色冷眼,聽各種責難,外人不理解也就罷了,可最親近的呂方成,對自己也極盡侮辱之能事。鄭雨晴感覺自己惶惶如喪家之犬,靈魂都成了無根之萍。沒想到,在老傅這裡,她聽到這麼高的評價!鄭雨晴的眼淚「唰」就掉下來了。所有的委屈,都化作感激。鄭雨晴緊緊握住傅書記的手:「我何德何能,讓您如此信任?這副擔子,哪怕我擔不起,我也要拿命抵才不辜負您。」

  傅書記反過來輕撫鄭雨晴瘦弱而冰涼的手:「你擔得起。你是竹,彎而不折。我們是朽木。我們,不如你。」

  探視的時間到了,鄭雨晴趕緊告辭。臨走前她對老傅說:「我要從您這借點兒勇氣,您呢,從我這,借點兒力氣。咱倆勻一勻!」說完,鄭雨晴俯下身,深情地,長久地,像抱小孩那樣,抱著老傅輕輕晃晃。

  兩個人無言而深情。

  §十八、已不見你暮暮與朝朝

  新年將至,人心浮躁。微信群熱鬧起來,鄭雨晴不勝其擾,煩惱不堪。她覺得這微信群就跟邪教一樣,加進去就退不出來了。上回剛按個退出,還沒清靜幾分鐘,又給人撈回去了。索性全部設成新消息不提醒。

  高中同學王蘇雅在群裡喊她,半天鄭雨晴沒動靜,她索性打來電話,讓鄭雨晴趕緊上群開班會。

  鄭雨晴打開高中微信群,發現已經更名為「重返十八歲」,嘩嘩嘩蹦出幾百條消息。大家討論得非常熱烈,主題是討論元旦聚會,這次有特殊要求,郭為華建議的「四個不帶」:不帶老婆,不帶小秘,不帶小三兒,不帶孩子。

  沉默多日的呂方成突然發言,他是來請假的,理由是年底銀行事情多。說完,不等大家回答,呂方成就又沉默了。任王蘇雅千呼萬喚,再沒露頭。

  呂方成這段時間離群索居,五心煩躁。婚是他堅持要離的,可是離了之後,沒有半點輕鬆。同學群裡的發言讓他有一種「熱鬧是你們的,我什麼也沒有」的孤獨感和距離感。一夜間,他失去了最親密的愛人,和最忠誠的兄弟。而他們,在一起。時而,他覺得自己是舉世英雄,為兄弟割愛,時而,他覺得自己是世間難得的人,眾親反目。

  一向吃得香睡得甜的人,現在失眠多夢。以智商超群精力過人著稱的呂方成,有點恍恍惚惚丟三落四不在狀態。

  徐文君站在他面前,觀察了足有五分多鐘,呂方成居然一直愣著出神,沒有察覺。

  徐文君忍不住伸出五指在呂方成面前晃,晃了半天呂方成才有反應。

  「幹嗎?」

  「老呂,你這幾天到底怎麼回事?萎靡不振的,還沒到老姚的年紀,卻有了老姚的疲態!」

  呂方成沒好氣地問:「你找我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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