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六六 > 女不強大天不容 | 上頁 下頁
七三


  《文摘報》老總年紀最長,他抬起頭,一臉苦逼:「老大,你的改革方案裡,直接就把我給並掉了。我也知道,《文摘報》,並掉的我們不是第一家。可是……」

  網站總編說:「新媒體發展需要大把投錢,鄭社,你的方案裡,還砍了投入。我們是報社的生命延長線啊!」

  出版社老總也附議:「出版社,我看了一下,都不在鄭社改革預案裡,鄭社想必對我們,是有另外的打算。其實我們現在,每年真消耗不掉多少銀子……」

  所有人都在抵觸。鄭雨晴半開玩笑:「哎哎哎,難得我請大家團聚一次,怎麼搞得跟弔喪飯一樣啊?開心起來!振奮精神啊!」

  張國輝得意地搓鼻子,抖著腿:「我們廣告已經超額完成今年任務。明年增長20%!妥妥地!鄭社,你答應的獎勵,可要兌現噢!」

  鄭雨晴沒接張國輝的話茬,她端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拜託大家,嚼得菜根吃得苦,抱樸守拙練內功。咱先把一己之利放一放,如果我們改革成功了,咱們業績上去了,效益出來了,明年這個時候,我擺大酒給你們慶功!」

  劉素英自己站起來,端起茶杯,很認真地對著鄭雨晴,也是對著在座的各位,突然說話:「鄭社,你跟我談,希望我放棄副總的位子,去抓物業管理,經過慎重考慮,我接受您的邀請。我在這裡表態:作為集團最老的這一撥人,我堅決支持這次深化改革。我更進一步提出,在現有的改革方案下,我想走市場化的道路,放棄集團提供給我們物業的優厚條件,把物管部獨立出來成為物業公司,獨立核算,自負盈虧,保證做到不把大廳和會議室對外出租盈利,並儘量接近甚至超過香港仲量聯行這樣一類物管公司的水準。我的年紀,也許不再適合新媒體,但我的年紀,絕對不到給社會、給報社、給家庭添累贅的時候。我自己不去主動拔掉老化的翅膀,我就沒有重生的機會。感謝鄭社在這個年紀上,讓我重新審視自己,重新來過一回。」

  鄭雨晴的眼淚,唰地就盈到眼眶。她用了很大的努力,才將欲落的淚水咽回去,平復一下感激的心和哽咽的咽喉,鄭雨晴緩緩站起來:「劉副總,謝謝你對這次深化改革的支持,我們集團是我們成立以來幾千名老員工幾十年如一日創造出來的,而這一輪改革關乎生死,我不希望我們的員工像汽車來臨時代那些馬車工匠們,水準再高卻沒有這個行業了;改革是痛苦的,也是必須的,在集團有能力庇護你們,讓你們另起爐灶的時候,我會給各位最大的支持。劉副總,我們先不談市場化,我們只做,不說,等時機成熟了,市場自然會向我們招手。」

  嚼完菜根散了席,高鄭二人偏安一隅在吃宵夜。街頭的燒烤攤,深夜生意正紅火,幾十個桌子坐滿食客,整條街煙火繚繞。

  鄭雨晴說:「感謝師傅!你真是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百度百科。」

  高飛搖搖頭:「當不起當不起。我不過備了一桌齋飯嘛。」只聽得高飛頸椎哢哢作響,他疼得直揉脖子,「哎喲,這頸椎病啊……雨晴,你這心,操大了,你看你那深化改革的佈局,這哪是你這一屆力量能完成的啊?你又知道你能幹多久啊?餅畫那兒了,沒吃兩年,整個傳統媒體嗝屁了。」

  鄭雨晴關切地問:「頸椎病又犯了?沒事吧?」

  高飛伸伸腦袋:「沒事,我弄了個簡易的牽引機,天天吊呢。」

  鄭雨晴咬著筷子頭,深深地歎氣,而後目光慢慢堅定:「都說傳統媒體已死。我不相信。什麼是媒介?大眾傳播學奠基人麥克盧漢說的,媒介即資訊。技術進步了,媒介就會改變。但我覺得,從事我們這個職業的人,只要在學習著,在提供著內容,他就不會死。」

  高飛笑了:「可不是,都還費著糧食呢!」

  鄭雨晴:「我想帶著他們闖一闖,不僅僅我們報社,全國上下這麼多媒體人,不能因為移動互聯網了,就全抹脖子上吊。你說的,沒有垃圾,只有放錯位置的財富。我想試試,能不能把他們都拉出懸崖。我要保證他們都不會失業。」

  高飛:「光靠我出主意可不成,你得自己充充電啊!哎,對了,我上的那個EMBA班後天要去騰訊公司參觀學習,要不,你也一起去看看?」

  鄭雨晴高興壞了:「好啊!」她靈光一閃,「我想明白了!就算市里真把500萬要回去,我也要把事情漂漂亮亮辦掉!人家一個球隊都能籌到錢,把自己送進甲級聯賽,我怎麼就沒能力發動老百姓給自己住的城市做一回壽?這跟互聯網沒關係,這跟內心的喜歡有關。我的報紙辦到老百姓喜歡了,他們就會掏錢!」

  高飛肅穆了半晌,緩緩開口,帶著敬仰:「雨晴,你讓我刮目相看。以前真是被你中二婦女的表像給蒙了,直到今天晚上,是你,才讓我意識到,女人的境界要比男人高遠,女人的力量要比男人堅定。你知道嗎,我其實很早就知道你要當社長。」

  鄭雨晴不解地看著高飛。

  「你上任以前,組織來我這兒調查過你。」

  鄭雨晴大驚:「上你那裡調查我?」

  「對。你可記得你曾經抵押房產包下廣告位,解我困境了?」

  鄭雨晴點頭。

  高飛:「那是明顯的利益輸送,你們集團領導變相給自己發了獎金。普通員工,誰能把這麼多廣告位給推銷出去呢?結果,那趟包機,被你給踏上了。在調查他們案子的時候,有關部門特地來我這裡查帳,我把我的借款記錄,你買房以後按月還貸的帳單,一張一張都調出來給他們看。我看到那些人驚訝的眼光,我就知道,你會給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那麼多塊版面,你沒有從中漁一分利!我那時候就知道,你未來會走高。你是一個讓人欽佩的女子。」他拿著飲料跟鄭雨晴碰了碰杯。

  鄭雨晴大笑:「你們別看我突然就當官了,其實我當官以前的那麼多年,天天都往我人格裡存錢。哎,你們去騰訊,哪個航班哪個酒店?我讓方成幫我跟你們訂到一起。」

  「一會兒傳你手機上。」

  燒烤攤另一頭,張國輝等人也在夜餐。張國輝喝得滿臉通紅,一抬眼看到角落裡的鄭雨晴和高飛,趕緊搗搗身邊人,讓他們一起看稀奇。喝著小酒吃著小菜,張國輝開始八卦鄭雨晴,他淫蕩地笑:「我們領導,那也是個長情的人啊啊啊啊……以前是李保羅,現在是抱樸齋……」

  鄭雨晴現在滿腦子是省錢,恨不能訂紅眼航班和快捷酒店。怎奈高飛他們一班大款,不跟她來這套窮遊。她借來呂方成的信用卡,他金卡裡有積分,可以折成錢來用,多少也能給報社省幾個。

  鄭雨晴前腳拎著行李箱到機場,呂方成後腳接到希爾頓的短信,大致內容是,大床房沒了,能不能換雙床房。呂方成只當是錯發的信息,沒去搭理。但很快電話就打來了:「呂先生,您通過網上預訂的雙人雙早大床房,我們很抱歉地通知您,因為大床房沒了,不知道能不能換雙床房?」

  呂方成莫名其妙:「為什麼是雙人雙早?」

  對方答:「對的。訂單顯示是兩人的。這是您本人的訂單嗎?您和高……哦!不對,錯了,是鄭雨晴和高飛。」

  呂方成腦袋嗡一聲大了!!他打電話給鄭雨晴,手機已關機。呂方成再撥高飛的手機,也關機。

  飛機已經起飛了。高飛和鄭雨晴坐在飛機的前後排。高飛是商務艙,鄭雨晴在經濟艙。

  騰訊之行,令鄭雨晴眼界大開!簡直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她壓根兒沒有想到,原來世界已經變化到這種地步!人家不僅僅是技術設備先進,人家理論和管理更超前!

  無論在新媒體那裡見到什麼,鄭雨晴都是一副下巴要掉地上的表情。高飛忍不住低聲調侃:「你算是我邀請來的,好歹給我留點臉面,不要總一副劉姥姥進大觀園,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鄭雨晴手裡捏著剛剛用3D機打出來的青蛙,也壓低聲音:「老大,這些全是你的同學。人家認得我是哪個?這小青蛙我順走了,帶回去給萌萌。你也順一個,給你家高興!」

  高飛哭笑不得。

  鄭雨晴把高飛拉到一邊:「其實我心裡慌得很。剛才那個動畫媒體,我都看呆了。我們還在小米加步槍,人家都上隱形戰鬥機了!我還老在唱紙媒不死,紙媒挺住……」

  高飛看著鄭雨晴一臉喪氣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機器生產包的時候,手工匠人都以為失業了,但現在看看,愛馬仕比機器包可貴多了。各有各的活路。你昨兒還心潮澎湃地馬車要跟汽車對決,今兒又心理崩潰了。兩個小人在你那兒的打仗,可得有一陣子呢,你得挺住了。」

  鄭雨晴欲哭無淚:「師傅,你還有招數沒?」

  §十七、智商情商都不夠用啊

  在酒店前臺辦入住時,鄭雨晴才知道網上訂房擺的這個大烏龍。她心裡壓根兒沒把烏龍當回事,但她不知道,呂方成卻翻江倒海,如同煉獄。幾天後她回到江州,晚上九點半,高飛的司機把鄭雨晴送到樓下,那輛耀眼的車緩緩開出社區,鄭雨晴才揮手道別走進門洞。呂方成一直站在自家窗前,從高處洞察這一切。

  鄭雨晴到家把箱子往門邊上一靠,二霞就主動過來收拾歸類各種物品。萌萌在臥室裡喊媽,鄭雨晴詫異地看著呂方成陰沉的臉問:「這都幾點了她還不睡?!」

  呂方成並不答話,鄭雨晴拿出3D小青蛙直奔女兒的房間,跟女兒說了兩句,就把燈關了,不再理睬萌萌嚷著讓媽媽陪自己。

  她徑直沖進書房開電腦,二霞進來報帳,她手一揮:「二霞,你自己看著辦。瑣事不要跟我彙報。我明天要開集團大會,我得把稿子再順一順。」

  呂方成面色陰鬱,繞到鄭雨晴身後站定,準備跟她長談。還沒等他開口,鄭雨晴便沒好氣地說:「你別在這裡杵著。我深化改革方案還沒整好。明天說不定死得很難看。」

  呂方成憋住話頭,知趣地坐到地鋪上。他沉默半晌,還是忍不住問:「雨晴,你這次到深圳,天氣還好吧……」

  鄭雨晴簡單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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