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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什麼?」我聽到秦川那邊一通亂響,大概是猛地起床碰翻了什麼。

  「你看新聞!新浪就有!你姐和一輝沒事吧?」

  「我給我姐打電話,先掛了!」

  之後我一邊流覽網頁,一邊坐立不安地等秦川消息,我搜了很多相關新聞,有一篇寫了曹象兒「七宗罪」,雖然沒有譚輝和秦茜的名字,但其中赫然提到了金剛池。我更擔心起來,又不敢去電打擾秦川,等到他終於跟我聯繫上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秦川說他在機場,剛買了到上海的機票。

  「秦茜……」

  「我姐!」

  我剛說了個話頭就被秦川截住了,我意識到不能提一輝和秦茜的名字了,於是含糊地問:「沒事吧?」

  「嗯,還好。不說了,我過安檢了。」寥寥幾句秦川就掛了電話,我更加忐忑,雖然他們還沒出事,但顯然也沒有多好。

  晚上回到燈花胡同,我照例給小愉輔導功課。我家小愉妹妹已經從大舌頭的小丫頭長成了口齒伶俐的小少女,小愉就住在原先秦家那間南房,記憶中秦川家的樣子已經完全消失了,秦茜貼著鄭伊健海報的地方,如今變成了魔法少女小櫻,秦川的那些黑乎乎的球印也都覆蓋在了一層嶄新的白漆之下。唯一留下痕跡的就是門框那裡細細的凹痕。那是我和秦川比個兒留下來的,小時候每隔一段時間姚阿姨就喊我們過來,貼著牆根站好,然後拿本書比著在門框畫一條線,再用鋼卷尺量我們的身高。那時的我和秦川還沒有22公分的差距,我們倆差不多高,每次比個兒都想著法兒地偷偷踮腳尖、伸脖子,就是希望能比對方高一點點。如今看到那些緊緊相鄰的細線,我忍不住微笑起來,繼而又惆悵,不知這些美好過去,能帶我們抵達怎樣的未來。

  「姐,你沒事吧?扶著門框一會兒要笑,一會兒要哭,這是什麼情況?學紫薇嗎?」小愉納悶地看著我。

  「你趕緊寫作業!」我尷尬地咳咳,板著臉走到她身邊,「又玩手機!」

  「哎呀!我正跟班長髮短信!發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小愉手指不停。

  「發什麼發到最關鍵的時刻?」我好奇地湊過去看。

  「表白啊。」小愉說得無比輕描淡寫。

  「什麼?你才多大!表什麼白!」我把她的手機奪過來看。

  愉公主:「我還不能答應你。」

  班長:「為什麼?」

  愉公主:「因為我不想傷害其他人。」

  班長:「沒有任何人能阻攔我了!小愉,我愛你。不要理會那些扔向我們的磚頭,我要把它們一個個撿起來,長大以後,用這些磚頭給你蓋一座宮殿。」

  我瞠目結舌手腳僵硬地放下手機,默默扭頭看著小愉:「謝愉同學,對13歲的少男少女來說,顯然你們懂得太多了。」

  「得了吧姐,你13歲的時候不也什麼都懂了嗎?奶奶說那會兒秦川哥就老來找你,往家打電話!」小愉譏笑我。

  「那不一樣!秦川是我發小!」

  「姐,說真的!你怎麼不跟秦川哥好啊,他那麼帥,家裡又有錢!」

  「庸俗!我才看不上他呢!」

  「虛偽!每次秦川哥給你打電話你都眉開眼笑地聊半個小時,那個楊澄來電話,一分鐘你就掛了。」

  「那……那是因為國際長途貴!」

  「切!那剛才呢,瞧你一副坐立不安愛撫門框的樣子,肯定是想起秦川哥了吧?我也納悶,我們小孩子沒辦法,你們都是大人了怎麼還磨磨嘰嘰的!我要是你,喜歡就說,想他就去找他!」

  小愉的話猶如空中的一道閃光,令我猛地清明,我拉開房門就往外走。

  「姐,你幹嗎去?」小愉在我身後問。

  「我忘了跟奶奶說,明天要出差!」

  「去哪兒啊?」

  「上海。」

  擔心他就去找他,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第七章 曾少年 五

  第一次去上海是逃離,而第二次則是奔赴。一路我仿佛都在沖,直到沖到靜安希爾頓酒店1103房間的門口,我都還沒喘勻氣。秦川打開門,屋內的陽光傾瀉而出,晃了我的眼,以至我似乎產生錯覺,秦川臉上的驚喜表情,仿佛想立刻擁抱我一樣。

  秦茜也在房間裡,她還是那麼美,即使身處風暴之中,也沒能遮掩她的嬌豔。她的美貌會讓人忍不住去揣測她的人生,而我相信大多數人都猜不到竟然會是這樣一種。她坐在落地窗前,笑著跟我打招呼,我也沖她笑。電視裡正在播曹象兒的背景資料,就著電視聲,她點了支煙,緩緩給我們講這幾年一輝和她還有上海的那些事。

  她說他們當年來到這裡,以為這裡就是江湖。而實際上,沒有江湖,江湖只在電視裡、電影裡、小說裡,他們不過是走了一條窄路,遇見對脾氣的便拉著一起走壯膽,對面有人要過來,兩撥人就擺一擺,能說通互相側著身子過了,說不通就只能憑各自的本事,最終只能剩下一撥人繼續走。而不管往哪邊走,都以為總有個頭兒,其實沒有,最初你就走錯了,既然上錯了車,註定下錯了站。這兩年他們都乏了,秦茜說她喜歡鮮豔,喜歡白天,喜歡金燦燦的,喜歡一切看起來光明的東西,因為那便是她生活的對岸。可他們這行是靠人與人打交道做起來的,原先一輝說,錢有用光的時候,交道沒有,你來我往,大家就能一起往前走。可反過來說,誰也不能隨便停下來,錢可以掙可以還,而交道用了,怎麼還?一輝費了好大力氣才把金剛池脫手,就是曹象兒接的盤,這也正是他們與這起案子最緊密的聯繫。

  電視裡正在說曹象兒犯的一件命案,秦茜哼笑著說,瞧,人是有多複雜,他幫過我們,也害過別人。畢竟曹象兒做得太大了,想踩刹車都踩不住,當初有多風光,多前呼後擁,現在就有多狼狽,多牆倒眾人推。

  「秦茜姐,不會有事吧?」我並沒有太懂她說的這些,只是為我幼年的夥伴深深擔憂。

  秦茜攬住我:「沒事喬喬,起碼現在我還坐在這裡跟你聊天不是嗎?小船怎麼說的來著?一切都會好的。」

  「姐,一輝確定9點來接你?」秦川看看手機。

  「嗯,他到了給我電話。」

  「他要是沒來怎麼辦?」

  「那我就哪裡都不去了。」秦茜的眼神第一次飄忽起來。

  「你們要去哪兒?」我疑惑地問。

  「跑個路。」

  「還會回來嗎?」

  秦茜笑笑,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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