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九夜茴 > 曾少年 | 上頁 下頁
五〇


  「可能要在這過聖誕了,我爭取Boxing Day到北京。」

  「別拽英文!不知道我被英文社退了?煩著呢!」

  「哈哈,26號吧大概。打算怎麼迎接我?」

  「給你買各種口味的糖葫蘆。」

  「摳吧你就!」

  「要不要吧?」

  「要!」

  我也笑了:「好了,我真睡了,等你回來。」

  「好好等啊!」秦川臭屁地說。

  「再見!」我掛了電話。

  樓道裡很涼,蹲著腳也麻了,屋裡徐林還在批判著我,在被吵醒的糟糕的夜晚裡,我卻開心起來。

  千喜和小船哥合演的《被詛咒的鐲子》在12月23日公演,本來是安排在平安夜的,但全劇社的人都不同意,於是提前到了23日。

  那天是他們第一次帶妝,千喜穿一條墨綠色的長裙,畫著藍色的眼影,我到後臺時她才畫好了一隻眼睛,正緊張地對著鏡子默背臺詞。我喊她的名字,她轉過頭看我,露出驚喜又無辜的表情。其實那天她的妝很拙劣,服裝也並不華美,被改造成臨時化妝間的教室,也沒有多麼明亮的燈,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比起日後千嬌百媚的她,我更記住了此時的她。也許是因為,那才是她在我心裡最美好的樣子。

  我握著她的手安撫了她幾句,就轉向了另一邊,小船哥也在化妝,劇社的人正往他臉上撲著散粉,他閉著眼睛,睫毛在粉刷下面一顫一顫的,似乎因為化妝而害羞地微微皺著眉。我癡癡地看著,直到劇社的人走了,他睜開眼,我才猛地緩過了神。

  「喬喬你來啦。」小船哥不好意思地說,「穿上這身衣服還挺奇怪的。」

  他伸直胳膊給我看他的戲服,不知從哪裡借來的歐式宮廷襯衫確實有點可笑,而我卻拼命搖著頭:「很帥啊,小船哥!」

  小船哥笑了:「喬喬,要是沒有你,我大概會少一半對這個世界的自信。」

  「小船哥是最好的!」我又說。

  「是全部自信也說不定。」他溫和地看著我,似乎想了會兒什麼,下定決心似的,「對了喬喬,有件事想跟你說。」

  「什麼?」我倏地緊張起來。

  「等演出結束吧,」他似乎有些靦腆,「我先去準備了,大家還要再對一遍臺詞。」

  「小船哥,」我喊住他,他轉過頭看我,我紅著臉憋足氣說,「我也有件事想跟你說。」

  「那等會兒一起說吧!」

  「嗯!」我重重地點點頭。

  我的整個世界都在用《簡單愛》伴奏,我想,也許那張周傑倫的專輯已經用不上了。

  §第四章 少年時 十五

  開演之前我拉著徐林和娜娜來搶了最前排座,大小姐王瑩姍姍來遲,但也總算是捧了場。

  平時在教室排練時看上去並不起眼的話劇,到了舞臺上真的熠熠生輝起來。燈光舞美音樂能給予木偶靈魂,也讓臺上的演員更加光芒萬丈。純英文的念白成了我和徐林欣賞的屏障,王瑩不耐煩地給徐林翻譯,娜娜則一直稱讚小船哥英俊,千喜漂亮。

  最後一幕迷局解開,因人格分裂而屠戮古堡的兇手是千喜扮演的最純潔美麗的三小姐,昏睡中的她不知另外一個世界的罪行,她的愛人小船哥扮演的城堡侍者,輕輕擦洗她手上殘留的血跡,將秘密隱瞞,所有恐怖都變成了傳說。小船哥俯下身子,去親吻千喜的臉頰。

  娜娜大驚小怪地叫:「真的要親上了?!」

  看過無數次的我很淡定:「假的啦!他親自己的手背。」

  「哦,我說呢,不然犧牲也太大了。」

  「怎麼能叫犧牲!」我瞪圓了眼睛,天知道我多麼期盼能和千喜交換。

  嘻哈之間,我瞥向了舞臺,光束慢慢弱下去,聚攏成一個小小的圓圈,小船哥背沖著我們,只有坐在左邊的我能看到他半個側臉。

  然後我就清楚地看到了,小船哥輕吻了千喜的臉,中間沒隔著任何東西。

  大幕落下,我的眼前漆黑一片。

  在去往後台的路上,我心跳得很厲害,不斷安慰自己往好處想。興許是剛才燈光太暗了,我沒看清楚,或者演出時太緊張,一時沒顧上那麼多,再不然是劇社社長要求,正式演出一定要來真格的。可是我越不停地安撫自己,就越忐忑。心裡有另外一個聲音,說著和這完全不同的話,我只是狠狠捂住它的嘴而已,但偏偏又聽得那麼清晰。

  我跌跌撞撞地闖入後臺,大家都紛紛望向我,我迅速找到了小船哥的目光,那麼溫暖的地方,有我的唯一答案。

  「喬喬,你怎麼跑過來了?」小船哥笑著說,「怎麼樣,在台下看是不是覺得我們特別傻?」

  「千喜呢?」我四處張望,所答非所問。

  「她去洗臉了,你找她?」

  「不,小船哥,我找你。」

  「怎麼了?你說。」

  「你過來,」我把他拉到後臺幕布最角落的地方停下來,緊喘了一口氣,「小船哥,你說要告訴我的是什麼事?」

  「啊……這個啊,倒不著急說……」小船哥吞吐起來。

  「你說嘛!」我覺得自己的心跳聲隔著衣服都能聽到了。

  「那個……」小船哥頓了頓,垂下眼睛,「對不起啊,喬喬,我食言了,我有女朋友了。」

  那個呼之欲出的殘忍答案,終究從他嘴裡說出來了。我並不那麼心疼,沒有哭,也不再畏懼,只是瞬間覺得這世界太安靜了,安靜地吸走了所有的光,連一直閃爍微芒的小船哥,都在黑暗中暗淡了下來。

  「是千喜麼?」我的聲音聽起來冷靜平和,就像聽到了一件最稀鬆平常的事而已。奇怪的是,我居然能聽得那麼仔細,仿佛敏感到能捕捉到任何聲響,敏感得像一隻張開了口的蚌。而所有細碎的感觸,只是因為沒有保護,體無完膚。

  「她對你說了?」小船哥有些驚訝。

  我搖搖頭,然後感覺一切塵埃落定。

  小船哥說,他們一直想對我說,但又總是有些靦腆。

  小船哥說,不管怎樣,他還是要第一個告訴我。

  小船哥說,他記不得什麼時候開始對千喜格外在意了,但是他沒對她說。是她某一天先跑來對他說的。

  小船哥說,千喜說喜歡就是要說出來,人生可以錯,但不能後悔,不能錯過。

  小船哥說,千喜是個好姑娘,就像我一樣。

  我頻頻點著頭,我想起那個美好的秋日,想起千喜篤定地對我說的那些話,想著她怎樣勇敢地踐行。我覺得千喜特別好,真的,她幾乎全說對了,但只說錯了一點。

  有的喜歡,其實一輩子都不用說出口了。

  §第四章 少年時 十六

  後來小船哥還追問我有什麼事要告訴他,我說秦川耶誕節要回來了,是BoxingDay,小船哥很高興,他說一定要帶著千喜,請他吃飯。我說帶著千喜,挺好的。

  我們的談話進行到尾聲,小船哥正誇我英語變好了的時候,千喜回來了,她望向小船哥的樣子分外光彩與眾不同,之前我的腦子大概被狗吃了,才會沒有發現。

  千喜把我悄悄拖後了一點:「喬喬,他對你說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