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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如果是朋友,自然沒什麼危險,如果是敵人,那何苦再連累他人。畢竟六爺現在還沒有和陸仁慶起什麼衝突,誰也不知道這個傅騁是不是陸仁慶或者其他什麼人設下的陷阱,如果六爺貿然參與其中,結果很可能是因小失大,得不償失。

  雖然墨陽說的有道理,可我心裡還是不踏實,和他分手之後就去找了六爺打聽關於傅騁的來歷。葉展和陸青絲都已經離開了,我先跟他說了關於薑瑞娉的那番話,聽我說完,六爺只是點了點頭,仿佛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心裡一直想著該如何開口問六爺關於傅騁的事情,可拐彎抹角的想了半天,就是不知如何開口。「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累了,去洗個熱水澡,早點休息吧,」說完六爺看我還是一言不發的站在那兒不動,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從書桌後面繞到我跟前。

  他溫厚的手掌從我臉上輕柔撫過,我下意識地依偎了一下,六爺手停頓了下來,臉上的表情放鬆了下來。「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他笑問,「嗯……」我扯動了一下臉部的肌肉,也不知道是不是個笑容。

  六爺沒再繼續問,我倆就這樣靠在一起,不緊貼卻親密無間,我安靜地享受了一會兒才問,「關於那個傅騁?」六爺原本半閉著的眼張開了,他仔細看了我一眼才問,「怎麼想起問他?」

  我咬了咬嘴唇,「我有我的理由,但能不說嗎?」六爺聽我這麼說好像有點吃驚,但他很快就笑了,「當然可以,清朗,我相信你。」他握住了我的手,拉著我走到窗邊的長椅上坐下,想了想才說,「大哥其實並沒有詳細介紹他的來歷。」

  六爺放鬆地靠在椅背上,我依在他肩頭,一抬眼就能看見六爺線條堅毅的側臉。「我現在只知道他是從香港來的……」六爺緩緩說道。傅騁人常年居住在香港,但他做生意卻是在南洋。聽陸仁慶席間介紹說,他在南洋的產業很多,各種各樣的生意都做。

  「清朗?你怎麼還不睡?」潔遠睡意朦朧地嘟噥聲打斷了我的回憶,我伸手拍了拍她,「沒事,我想喝杯水,喝完就睡,你睡吧,」潔遠翻了個身,又睡過去了。

  我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水杯,繼續想著六爺在書房說的話。一說到冶煉,我就想起陸家發家靠的也是冶煉,當初他們逼迫母親冒充陸風輕,也是為了一個什麼冶煉秘方。

  六爺說過他從不知道秘方的事,也沒有聽說過白家的事情,母親在那本劄記上也曾說過,陸老爺逼迫她用一種很可怕的方法來奪取這個秘方。陸家出產的鋼鐵,一直都不愁銷路,而且在鋼鐵廠那裡有專人管理,陸仁慶都不曾讓六爺他們參與過。

  看來有些事情,陸仁慶根本就不想讓六爺和葉展插手,我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暗自決定,如果墨陽想要單獨去見那個傅騁,我一定要想辦法跟了他去,就算只在門外守著,也好過一旦出什麼事,他孤立無援。

  屋裡的光亮讓我再也睡不踏實,我伸出手蓋在眼皮上想要多睡一會兒,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情,我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頓時金星亂冒。「哎喲,」秀娥的驚叫聲傳入耳中,我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一切慢慢清晰起來,她站在床邊,一手拎著一個衣架,正要把手裡的衣裳往上套。

  「清朗?」她愣愣地看了我半晌才小心地叫我,「你怎麼了?做惡夢了?」我胡亂地搖了搖頭,「沒有,就是突然發現天亮了。」秀娥這才呼了口氣出來,「你可嚇死我了,明明睡得挺熟的,猛地一下子就坐了起來,你……」

  「墨陽呢?」我打斷了秀娥的嘮叨,她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二少爺?我剛才上來的時候,他正在樓下吃早飯呢,潔遠小姐跟他在一起,六爺和七爺早就出門去了。」秀娥連我沒問的都答了出來。

  「是嗎,幾點了?」聽到墨陽還在,我松了口氣,可能因為剛才起得太猛,頭昏沉沉的,我用力搓了搓額頭。「八點了,潔遠小姐說你昨晚好像睡得很不好,早上她醒過來的時候,你靠在床頭就睡著了,還是她幫你躺好的。」

  我趕緊掀開被子下床,秀娥過來幫忙,等我急匆匆地收拾好跑下樓時,就聽見潔遠的笑聲從餐廳裡傳來,我站穩了腳步,讓自己平靜一下。「清朗,早啊,」石頭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我回頭看向他,「石頭,早。」

  石頭原本笑眯眯的,這時笑容一收,「清朗,你昨晚睡得不好嗎?臉色這麼差。」「是啊,不知怎麼回事,淨做夢了,對了,秀娥找你呢,」我勉強笑了一下,剛才洗臉的時候就看見了,自己不光臉色暗沉,黑眼圈也清晰可見。

  「清朗,你起來啦,」潔遠聽見我的聲音從餐廳裡迎了出來,我被她拉到了座位上,一邊聽著她對我難看的臉色報以關心,一邊打量著正在喝咖啡的墨陽。

  相較於我的烏雲慘澹,墨陽的神采近乎於精神煥發,我忍不住苦笑,難道昨晚聽到的一切都是我在做夢嗎。「潔遠,」墨陽打斷了正給我提供如何去除黑眼圈偏方的潔遠,「你不是說要給你哥哥打電話嗎?再晚他就該出門了吧。」

  「對啊,我差點忘了,昨天晚上就沒打,那清朗,你先吃飯,回頭我幫你弄。」潔遠忙忙地站起身來,拍了拍我的肩,然後才往客廳跑去,我看著她輕巧地背影直到消失。

  「清朗,昨晚上沒睡好?」我一扭頭,墨陽已經把他的椅子挪到了我身旁,我點了點頭,「怎麼可能睡得好,哥,你昨晚和我說的話不是我在做夢吧。」

  「昨晚?我和你說了什麼嗎?」墨陽挑眉問,看著他認真的樣子,我一下子愣住了,只覺得腦子裡迷迷糊糊的,難道……「哧,」墨陽突然笑了起來,我這才反應過來他在逗我玩,忍不住沖他翻了個白眼。

  我都愁得快要一夜白頭了,他還有心思跟我開玩笑,可也奇怪的很,被他這麼一岔,原本心裡沉甸甸的感覺突然輕鬆了不少。「你放心,我有種感覺,他應該不是壞人,」墨陽表情嚴肅了起來,聲音放低了少許。

  他伸手拿了一片土司,仔細地塗好果醬之後遞給了我,我搖了搖頭,「沒胃口。」「就算要打仗,也得先填飽肚子才行,」墨陽笑了一下,我趕緊接了過來,「你不是今天就要去見他吧?」

  墨陽一搖頭,示意我先吃完再說,我無奈之下只好大口地吃了起來,然後第一次體會了一下什麼是味同嚼蠟。「你對他的感覺如何?」墨陽突然問了一句,我努力的咽下口中的食物才說,「唔,這個人風度翩翩,做人很有分寸的樣子,也很溫和,我感覺還不錯。」

  「是嗎,」墨陽低喃了一句,然後對我說,「你不覺得他有點熟悉嗎?」「熟悉?」我跟著重複了一句,仔細想了想,「沒有,我肯定沒見過他,也許是你以前在哪兒碰到過?他既然是個商人,肯定去過北平。」

  墨陽一搖頭,「也許吧,我也說不上來,總覺得感覺上有點……」他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你知道嗎,我今天一早用陸仁慶手下的名義給百樂門酒店打了個電話,那兒的經理說傅先生一大早就出去了,問我是否要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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