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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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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前黑了一下,趕緊用力抓住了窗簾,想想方才那一陣心悸,我掉頭就往樓下跑。沖到石頭跟前的時候,他的笑臉已被我的表情嚇了回去,我一把抓住他,「秀娥不是和你一起出去買東西了嗎?!」 石頭扶了我一把,原本有些不明所以地表情迅速變成了嚴肅,「沒有啊,我今天臨時有事出去了,剛剛才回來,沒看到秀娥,我還以為她在生我的氣躲著我。」說完他大喊了一聲「阿嫂」,負責打掃的大嬸連忙跑了出來,她說的話讓我和石頭都倒吸了一口冷氣,秀娥已經整整走了三個多小時了,而且她是自己走的。 顧不得埋怨阿嫂為什麼不早講,我轉頭就往大門外走,石頭趕緊跟了上來,今天宅子裡留守的人很少,因為這些天,時事動亂,一部分人都跟著六爺和葉展,另一部分則被派去加強保護陸仁慶了。 「秀娥說,她去那家雜貨鋪了,石頭,你知道在哪兒吧,快帶我去,真的不對勁,你別問了」,我急聲對石頭說,心裡不好的感覺越發的強烈起來,強的我根本不敢去想。石頭原本是想阻止我的,看我真的急了眼,他一抹臉,叫上留守的那幾個人,就帶著我往外跑去。 那家雜貨鋪離這裡不遠,我們沖進去的時候把那個鋪子老闆嚇得夠嗆,最後終於哆哆嗦嗦的說明白,秀娥兩個多小時前就走了,我和石頭臉色蒼白的對視了一眼,秀娥雖然愛玩,但決不會自己一個人去別的地方,或停留很久。 我和石頭剛要走,那個老闆扒著櫃檯又說了句,「那小姑娘好像看見什麼人了,急急忙忙地拿了東西就頭也不回的往西邊追過去了。」石頭臉色一沉跟我說,「那邊都是些爛房子,住的都是些下九流的人,有的很久都沒人住了,不過去那兒來回就只有一條路……」 沒等他說完,那老闆就指天發誓,他絕對沒看見秀娥從那邊再回來,今天沒什麼生意,他一直都盯著外面。石頭扭身出門吩咐一個人去多找些人手來,再把秀娥可能會去的地方告訴了他,這才帶著我們往西邊找去。 果然如他所言,那邊越走越荒涼,而且天也慢慢地黑了起來,視線有些昏暗,我和石頭還有同來的幾個人,不停的大喊著秀娥的名字。這就像一場賭博,上海這麼大,我們只能相信老闆說的話是對的,可是誰又知道三個小時的時間裡,秀娥會不會又去了別的地方呢,也許那老闆沒看見…… 心跳得越來越快,我用力的喘息著,那種不好預感的心悸讓我忍不住哭了出來,我手腳並用地攀上一段已經碎倒的磚牆上,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大喊,「趙秀娥!!你到底在哪裡!!!」「清……」,突然一聲極微弱的聲音從我腳下的地方傳了來,我僵了一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雖然呼吸都覺得困難,我毫不在意,只是豎起耳朵聽,「清朗……」 「秀娥!!!」我大喊了一聲,聲音果然從下面傳來,我跳下那個爛磚頭堆,開始用力的扒著,聞聲趕來的石頭也撲了過來,小心的扒著那些碎磚。「唔……」秀娥吃痛的聲音越來越響,她的腿,她的手都慢慢露了出來,看樣子好像是被碎倒的磚牆壓在了地下。 「秀娥」,我哭喊了一聲,秀娥滿臉的血污,一動不動的側躺在地上,她居然還微笑的看著我,神志看著還算清醒。我顫抖著手幫她輕擦著那些血污,還好頭上的傷口並不是很大,血流的不是很多,我用手帕按住了那個傷口。 不過石頭去檢查她手腳的時候,她卻不時地痛呼著,石頭皺著眉頭說,「應該是骨折了,不過倒是沒什麼嚴重的外傷,我現在就帶她回去看醫生。」 我趕忙點頭站起來,石頭俯身向要抱她的時候,秀娥卻勉強地推開了他的手,然後吃力的開口說,「清朗,我,我看見二少爺了,我……」聽她提到墨陽,我吃了一驚,看她說話那麼費力,卻還堅持開口,不曉得墨陽是不是出事了,我趕緊把頭低下去,俯在秀娥嘴邊,聽她吃力地說著。 從她斷斷續續的敘述中,我知道她買東西的時候看見了墨陽,驚喜之下就跟了過去,因為我一直沒有和她提過墨陽的事情,她也不敢問,跟到了這兒之後,發現墨陽在跟一個陌生人見面,那個人告訴墨陽有關於什麼舞會,暗殺,日本人的事情,她不敢離得太近,只聽了個隱隱約約,兩個人話說到一半,她突然發現有人從另一側靠了過來,拿槍偷偷指著墨陽和那個陌生人,她就大喊了一聲小心,然後一陣槍響,她慌不擇路的逃跑時,突然被什麼東西壓倒了,再醒來的時候,就聽見我不停的喊她,直到被發現。 秀娥拼盡全力說完了這些話,就再也支撐不住的暈了過去,我跌坐在她身旁,墨陽他……不會有事吧,可方才石頭他們並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狀況。石頭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有些焦急地示意我,是不是可以把秀娥帶走了。 我怔怔地點了點頭,幫著石頭小心翼翼的抱起了秀娥,走出這條破爛里弄的時候,我突然想起秀娥說的舞會,暗殺什麼的,心裡打了個突,一把拉著石頭的胳膊,「石頭,今天晚上有什麼重要的舞會嗎?」 石頭一直憂心忡忡地看著秀娥,聽我問他,他心不在焉地說,「有啊,今天是那個霍處長辦的,就在軍需處的空場上,大爺,六爺,七爺,青絲小姐都接到邀請了」,我瞠大了眼睛,登時想起了早上秀娥是曾說過,六爺說他會晚些回來……石頭又加了一句,「估計你姐姐肯定也會去。」 我掉轉頭就往另一側的大馬路上跑,「哎,清朗,你去哪兒呀,回來!」石頭氣急地喊了一嗓子,我頭也不回的喊了聲,「石頭,照顧好秀娥」,就一鼓作氣的沖到了相對繁華的大街上,攔了一輛黃包車,氣喘吁吁地說,「快,軍需處!」那個黃包車夫不敢怠慢,調過車頭,撒開腿就跑了起來。 一路上我心如擂鼓,腦袋卻好像上了籠屜一樣,熱的想要爆炸,我嘴裡似乎只會說一個字,「快,快!!!」暗殺,日本人,他們想暗殺誰,掌管軍需的霍先生,還是私底下經常與他們為難的六爺和葉展,還是有誰要殺日本人……猛然想起六爺說過,墨陽幹的是腦袋別在褲腰上的事,想到這兒,我覺得自己都快要瘋了,更何況六爺還在那兒,丹青也一定會去的,因為,霍長遠在那兒。 眼瞅著上海警備區軍需處的大牌子都隱約可見了,裡面燈光閃爍,音樂聲不時地飄了出來,我稍稍松了口氣,看來沒事,最起碼現在沒事。離軍需處大門一百米左右的地方,站著的都是些持槍的士兵,黃包車夫不敢再往前走,就把車子停了下來。 這會兒我腦子清醒了起來,才想到自己根本沒帶錢,下了車正想著跟他說明天去宅子那兒找我要車錢,「啪,啪」兩聲脆響突然從院子裡傳了出來,我猛地一哆嗦。 「啊!!!」裡面立刻響起了人們驚恐的叫聲,人群開始從裡面往外湧,你推我擠,全然不再顧什麼風度,臉面的,那些士兵則挺著槍往裡沖,卻被跑出來的人群沖得七零八落。 尖叫奔逃的人群都拼命的往外跑,突然院子裡面「砰」一聲巨響,一道火光沖天而起,人們更是恐懼萬分的大叫起來,爭相逃命。槍響之後,我轉身就朝著大門奔了過去,剛開始出來的人多,擠得我東倒西歪,我一邊小心的不被人撞倒,另一邊卻不知道哪來的那麼大力氣,就那麼不要命的往裡闖,一邊瘋狂地喊著丹青,陸城他們的名字,腦子裡只剩下了這一件事,就是找到他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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