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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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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起了那天她喝醉之後和我說的那句話,「你知道女人什麼時候最美嗎,是復仇的時候,那時的女人會發光,因為燃燒的是自己的生命。」燃燒自己的生命嗎……我看著陸仁慶很有紳士風度地扶著丹青向這邊走來,丹青不時地和他說笑著,神態親密,談笑間,她眼波流轉,身姿婉約。 我一咬牙,推門下了車,「咯咯」,不知陸仁慶說了句什麼,讓丹青嬌笑個不停,她不經意間看到了我,笑聲立刻頓住了。陸仁慶也看見了我,停住腳,對我微微一笑,然後俯在丹青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丹青聽了之後,有些不情願地沖她一笑,然後就曼步朝我走來,在我跟前站定,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只覺得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囁嚅著叫了聲,「姐……」,丹青淡淡地點了點頭,「你也來了,要是沒什麼事兒,我先走了」,看她的表情就好像我是個陌生人似的,說完轉身就想走。 「姐,等等」,我急促地叫了一聲,丹青站住了腳,臉上帶了些不耐煩。我定了定,「姐,我只想說一句話,你記不記得姨娘曾跟我們講過的那個故事」,丹青一愣,一言不發地看著我。 「她曾經說過,人的心就像是一幢房屋,如果長久沒有人去住,去打掃,那麼很快就會荒蕪敗落的,最後坍塌的」,我粗喘了口氣,看著默然的丹青又說,「所以,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對待自己……」我話未說完,丹青突然冰冷一笑,下邊的話我頓時說不出口了。 她輕輕地俯過身來,臉頰靠著我很近,一股熟悉的香味傳來,我心一沉,這個香水的味道……是霍先生最喜歡,不曉得曾買了多少瓶給丹青。「我的心裡的那間屋已經坍塌了,沒法再住人了,所以,不用你再費心」,丹青的聲音極低的在我耳邊響起,細細的,可那股熱氣吹拂到耳邊,竟讓我打了個冷戰。 丹青緩緩地直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圍巾,然後不在意地說,「你來就是跟我說這個嗎,還有嗎?沒有的話,我可要走了」,她唇角掛著一抹嘲諷,卻不知道是在諷刺我,還是在諷刺她自己。 我閉了閉眼,「對,還有一句話,我今天來,只是想讓你知道,你,不是一個人」,我定定地盯著她,一字字地說了出來。丹青微微眯了眯眼,她好像掩飾什麼似的攏了攏頭髮,然後看了一眼身後正盯著我們瞧的六爺說,「你只要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不用管我。」 她回轉過頭來,看著我的眼睛一會兒,垂眸低聲說了一句,「照顧好自己,清朗」,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挽上陸仁慶的手,靠在他肩頭邊笑說了句什麼,陸仁慶看了我一眼,笑著領著她往飯店裡走去,我知道丹青再也不會回頭理我了。 葉展和六爺相覷了一眼,陸青絲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六爺邁步朝我走了過來,「清朗,你還好吧?」他低聲問了一句。我看著他有些擔憂的表情,苦笑著搖了搖頭,方才丹青的那句話,讓我多少心安了一點。 不管怎樣,她心裡還是有著柔軟地一點點不是嗎,就算只為了這一點點,我也要堅強,陸青絲說得對,今晚最不需要的就是軟弱,不論是對自己恨的人,還是愛的人。 「我們進去吧」,我用力地做了個深呼吸,然後對六爺伸出了手,六爺一笑,伸出了他的手臂,我緊緊地挽了上去。「青絲,我們也進去吧」,一邊站立的葉展突然說了這麼一句,不要說我,連六爺都微微吃了一驚,我們一同轉頭看向他們。 葉展難得的表情嚴肅,陸青絲卻怔在了原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葉展扭頭看看不遠處,正在神情自若地和眾人打招呼的陸仁慶和丹青,又回過頭來對陸青絲伸出手,笑得有些勉強地地說了句,「來吧,今天晚上大哥有他的事情,六哥需要照顧清朗,所以這護花使者的位子就讓你七哥坐吧。」 陸青絲無聲地看著那只伸出來的手半晌,我甚至以為她會拒絕的時候,她突然走了過去,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的手臂挽了上去,然後巧笑嫣然地說,「不管是什麼理由,這還是我十六歲之後,第一次你邀請我呢。」我怔怔地看著陸青絲如花般的笑靨,純然一如初雪,我做夢也想不到她會有著這樣單純的笑容,只為了葉展一句話。 葉展看著她的笑容怔忡了一下,然後迅速恢復了常態,豪爽的一笑,「那我們進去吧,看戲也得占個好位子不是」,說完沖我一眨眼。我怒視了他一眼,他卻毫不在意的笑著挽著陸青絲走了,一身黑色的陸青絲這會兒看起來卻像是彩色的,我喃喃地說了一句,「真像呢……」 看我瞪著葉展,六爺捏了我的手一下,「你生氣的表情比難過的要好多了」,我一愣,看著六爺含笑的眼,我扁了扁嘴,沒好氣地說,「想讓我和他說謝謝嘛。」六爺微微一笑,挽著我的手臂追了過去,葉展他們已經走到了陸仁慶和丹青的身後。 看著陸青絲與往常截然不同,但依舊魅力無邊的慵懶笑容,我忍不住說了句,「她真的很開心呢。」聲音那麼低,可六爺還是聽到了,他輕歎了一聲,「很久沒看她這麼開心了,只有一晚也是好的。」 聽見他有些悵然的聲音,我情不自禁的緊了緊自己的手臂,六爺感受到這股力量,他側頭看了我一眼,對我點頭一笑,然後加快腳步,追上了葉展他們。 「我的天呀,那不是,那不是霍處長以前的未婚妻嘛,她怎麼會和陸家人一起出現的,你看她笑的……」「喲,還真沒看出來,霍處長這麼有豔福,老婆有錢不說,以前的女人身材也這麼得有味道……」「你說她來幹什麼,不是來砸場子的吧,那今天可有好戲看了……」「你瞧,那女人緊緊地挽著陸先生,笑得那麼風騷,說不定不是霍長遠甩了她,是她另去攀了高枝也未可知呢……」 周圍的人群的竊竊私語聲迅速充斥我的耳際,或好奇,或驚歎,或惡意,但陸仁慶,丹青,葉展,陸青絲還有六爺,每個都人好像沒聽到那些交頭接耳,也沒看到那些閃爍不定的眼神似的,就那麼揮灑自如的和熟人招呼著。 看著他們,要麼雍容自恃,要麼巧笑嫣然,要麼爽朗瀟灑,要麼鎮定自若,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在緊張,他們真的就好像只是在參加一場普通的夜宴一樣。六爺不著痕跡地握緊了我的手,我吞了口口水,我可能做不到那麼自如,只能竭盡全力讓自己保持著面無表情的樣子。 眼瞅著到了大門前,侍應生快步地走了上來,剛要和我們打招呼,他一眼看見了我。居然還是那晚的那個門童,他吃了一驚似的退了一步,手也下意識的護住了自己的衣襟,樣子很好笑,可惜今天晚上我一點想笑得心情都沒有。 「喲,陸先生,您來了」,一個圓滑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抬頭看去,一個長相精明的中年人笑著快步迎了過來,到了跟前他先恭敬地鞠了個躬,一抬頭看到丹青,他神色變了變,顯然他認得丹青是誰,但他迅速的又換回了原來的笑臉。 陸仁慶一笑,「高經理,看來今天蘇老闆確實是要大操大辦啊,連你這個頭號的得力助手都派出來了,怎麼,不是聽說你一直在江南籌糧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那個姓高的人眼光一閃,然後「哈哈」笑了兩聲,「陸先生說笑了,我就是一個給蘇老闆上工的,賺個苦力錢,什麼得力不得力的,前段時間我去江南也是回老家看看,好些日子沒回去了,這要不是老闆家有大喜事,我還要多呆些日子呢。」 說完他轉眼看到了葉展和六爺,趕緊彎了下身,「六爺和七爺也來了」,葉展只是一笑,六爺點了點頭。他又對陸仁慶笑說,「今天陸先生真是給我們老闆面子呀,老闆一定很高興。」陸仁慶微微一笑,「高經理客氣了,我今天可不只給你們老闆面子呢。」陸青絲「嗤」的一笑。 陸仁慶說完就「哈哈」一笑,帶頭往裡走去,那姓高的愣了愣,卻沒有跟上來,我眼角掃到他伸手招來了一個人,低聲吩咐了些什麼,那個人一彎腰,快步地離開了,他自己這才快步地跟了上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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