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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一路上胡思亂想,直到走上了樓梯。一個人與我擦肩而過,他面相斯文,而且很有禮貌地讓我先過去。我趕忙說了聲謝謝,他點了點頭就下樓去了。

  「秀娥,」我喚了一聲,「快來幫我,我有好東西給你。」我一邊說著,一邊就想用肩膀頂開門。門從裡面打開了,我一笑,「謝謝啊,秀……」秀娥有些驚慌地看著我,我一愣。

  邁步進了門,才看見張嬤靠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眼神呆滯,臉上明顯帶著淚痕。丹青呢,我下意識地就扭頭去找,窗前一個俏麗的身影讓我心頭一松,然後又是一緊,那個背影僵直得一如岩石。

  我想走過去,卻發現自己根本邁不動步子,只好扭頭去看秀娥。秀娥走到我身邊,帶著哭腔地說了一句:「方才那個胡先生來說,他陪著二少爺回老家奔喪的時候遇見了土匪,然後就失散了,二少爺也沒回咱老家。他一直都在找,可是……」

  「啪」的一聲巨響!我手裡的酒罈子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第十七章 初學

  冬日的風輕輕地吹著,冷冽,卻讓人的心胸為之一淨。我悄悄地把頭靠近門邊,感受著從車子的門窗縫隙中不時吹進來的絲絲涼風。「清朗,你說霍先生這是帶咱們去哪兒啊?」身旁的秀娥靠了過來,輕輕捅了捅我,小聲問了一句。

  沒等我說話,坐在前座的張嬤輕輕咳嗽了一聲,秀娥趕緊坐直了身體,扭頭往窗外望去。吹進來的冷空氣中帶著些塵土的味道,是前面那輛車卷起的灰土,丹青就和霍先生一起坐在那上面。我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裡的盒子。

  知道消息的那天晚上,我一滴眼淚也沒掉,因為我根本就不相信墨陽會死,我心裡一點也沒有那種感覺,那種親人會發生什麼大事的感覺。以前我總覺得那種感覺並不可靠,可從這天晚上開始,我堅信我的感覺不會有錯。

  丹青也沒有哭,只是一句話都不說,她周圍的空氣硬得好像石化了一般,讓人無法靠近。哭得昏昏沉沉的張嬤最後被我和秀娥攙著回屋休息了,秀娥的臉色很白,眼神卻很堅定,她默默地照顧著張嬤,好像在得知那個消息之後,瞬間就長大了。

  那天晚上真的很冷,冷空氣和酒糟味夾雜在一起的味道,讓人覺得窒息。我蜷縮著靠在床頭,看著已經入睡的張嬤和秀娥,根本就睡不著,墨陽的笑容和以前的種種往事,就一直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的。

  「嘶——」突然驚醒的我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只覺得後背和脖頸酸麻得猶如針刺,於是伸手到脖子後面輕輕地揉著。看著熟睡的張嬤和秀娥,我悄悄地挺直了背脊,靜靜地等待那股酸痛的感覺過去。

  看看窗外,夜涼如水,正想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幾聲竊竊私語不經意地竄入了耳中,我捏著脖子的手不自覺地一頓。豎起耳朵聽了會兒,聲音壓得很低,可在這安靜的夜裡,隱隱約約的還是聽得到。

  我輕手輕腳地下了床,鞋也沒敢穿,悄悄地走到了門口,把耳朵貼了上去。「丹青,別哭了,我也相信你哥哥不會有事的。那邊我有人,是我曾經的部下,就是掘地三尺,他也會幫我把人找出來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霍先生低沉的男中音在門外響起,聲音一如既往的穩定,裡面還夾雜了些往常沒有的溫柔細緻。「嗯,我現在只有你了。」丹青極低地應了一聲,聲音裡還帶著哭音,我不禁一愣。

  外面傳來一陣衣物摩擦的聲音,「好了,好了,別哭了,你一向都那麼堅強,你現在這個樣子,弄得我的心……也不好受。」霍先生低聲地勸慰了一句。丹青語帶嗚咽地說了一句:「我堅強嗎?那是因為我沒有軟弱的權利。」她頓了頓,仿佛有些無奈似的低歎了聲,「我還有清朗、張嬤她們要照顧,我只能堅強,沒有選擇。」

  「從那天起,你就有這個權利了。」霍先生輕聲卻很堅定地說了一句。丹青沒有說話,屋裡一片默然,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過了一會兒,才聽見丹青極細極低,又帶了些顫音的聲音響起,「我,真的有嗎?」

  「當然,你有。」霍先生定定地答了一句。「長遠。」丹青輕呼了一聲,霍先生好像和丹青耳語了兩句什麼,然後腳步聲響,就聽見丹青的屋門開了又合,屋裡頓時安靜了下來。我慢慢地轉過身,靠著門坐在了地上,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第二天早起,眼睛腫得像桃子一樣的張嬤被丹青拉入了房裡,秀娥很奇怪地問了我一句:「清朗,你探頭探腦的看什麼呢?」我一怔,隨便應付了秀娥兩句,就轉身出去洗漱了,霍先生自然已經不見蹤影了。

  張嬤從丹青的屋裡出來之後,臉色好了些,只是拉著秀娥張羅著收拾行李,秀娥趕緊跑進去幫忙。我猶豫了一下,正想跟進去,「清朗,」身後傳來了丹青的一聲輕喚。

  我站住了腳,然後轉身朝站在門口的丹青走去,「你昨晚上也沒睡好吧,臉色這麼差,沒事吧?」丹青歪著頭打量了我一下,憐惜地問了句,然後輕輕地幫我捋了捋頭髮。我抬頭看了她一眼,她臉色有些蒼白,可眉梢眼底卻別有一番清麗,我輕輕地搖了搖頭。

  丹青扯了扯嘴角,伸手拉著我往屋裡走,「跟我來。」她的手指冰涼,手心卻很熱。一進屋,丹青示意我先去坐在床上,她轉身拿茶壺倒了杯水。我剛走到床邊,就看見一隻皮制的軍用手套正掉在床下,在床單的遮掩下,若隱若現的。

  我裝作沒看見,趕忙偏身坐在了另一邊的凳子上,順手拿起了丹青放在床頭的一本書,隨意地翻了一下。「給。」丹青從我背後遞了一杯茶過來。「謝謝姐姐。」我接了過來,丹青微微一笑,沒說話,只是坐在一旁的床上看著我出神。

  我手裡雖然拿著書,心思卻根本不在那上面。「清朗,」過了一會兒,丹青輕聲叫了我一聲,「我相信墨陽沒事,我們一定會等到他的,所以,我們都要堅強,哭是沒用的。」丹青神色淡然卻堅定地說了一句,我一愣,然後用力地點了點頭,「我就是這樣想的,我沒哭!」

  丹青沖我肯定而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溫婉一笑,「不過這兒我們是不能長住了,跟姐姐去別的地方住好不好?」我心裡一頓,頓時想起了昨晚的霍先生,然後點頭說:「好,姐姐去哪兒,我當然就去哪兒。」

  丹青見我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好像很開心,然後仿佛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翩然起身,彎身想從床下拿什麼東西。我站起身剛想幫她,就想起了床下的那只手套,丹青的動作好像頓了頓,然後就抽出了一個大盒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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