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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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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去了這麼久?」剛進宮門,一句冷喝迎頭襲來,水墨暗叫倒楣。若說這昭陽殿裡她最怵頭的,並不是主人顧傾城,而是……水墨看了一眼顧平的臭臉,賠笑道:「回稟主事,探望和妃娘娘之時,皇后宮中亦來人探視,屬下來不及離開,只能暫時躲避,所以回來遲了。」 顧平目不轉睛地看著水墨那殷勤討好的笑容半響,忽然一言不發地離開了。他遇到瘋虎時所受的傷還未痊癒,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但脊背挺直,見到他的宮奴們都退避三舍。直到他身影消失,水墨才長出口氣,正想去找玉燕覆命,一個小內侍敲著竹節走過,這是通知要開飯了。 天朝人遵循古法,一日只食兩餐,大概上午十點一頓,下午四點一頓。一開始水墨到了晚上就被餓得睡不著覺,幸好有元愛不時藏點食物供她宵夜,她才忍了過來。後來上戰場,更是居無定所,食無好食,水墨的減肥效果極佳,她的腰就沒這麼細過。 和元愛相認之後的交談,非但沒有解開謎團,反而愈發迷影重重。水墨雖然沒什麼胃口,但被戰爭逼出來的好習慣,還是讓她盡可能快地將腸胃塞滿。看著水墨的吃相,幾個小宮女相顧竊笑。水墨注意到她們的笑容,訕訕地放緩了速度。以前這麼吃自然沒人笑話,王佐、康矮子等人的吃相可怕多了,恨不得把腦袋摘下來,直接往腔子裡倒! 一個小宮女輕聲道:「雲姐姐,你說這回娘娘會不會帶我們出宮?」一個歲數大些的撇嘴道:「你才來宮中幾日,這等好事哪裡輪得到你。」出宮?水墨登時豎起耳朵。「陛下此次受傷,必須要去宗廟淨身祈福,聽說這次要在宗廟停留半月呢。」歲數大的那個顯然消息靈通,見眾人都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她越發得意,正要繼續顯擺,一股花香襲來,她立刻變了臉色,跟著其他人起身,低頭恭立。 玉燕秀目含威地掃視了一圈,開口道:「水墨,你隨我來,娘娘要見你。」 「嗚……」號角長鳴,旌旗飄揚,駿馬如龍,華蓋似雲。皇家規矩眾多,上次皇帝狩獵規模自比不上宗廟大祭,水墨這回才算是真正見識了皇家出行的排場。出行前先是清蹕傳道,就是禁止行人同時清掃道路。聽說上一任皇帝好奢華,出行時還曾抛灑麝香龍涎等名貴香料,皇帝戰無疆覺得太過奢侈,才禁止了。 前方不時有長鞭甩地的脆響,正是警告官民,御駕親臨,不得驚擾。水墨尋機觀察,老百姓一個也看不到,早就被驅離,就連路旁二層閣樓之上,也有禁軍提前守衛,不見平民。因為是祭拜宗廟,皇帝此次出門用的大駕,扈從屬車八十一乘,三公九卿俱陪行攜往,太僕寺卿親自駕車,執金吾、侍中奉引,武將者侍奉週邊。 這麼多人將皇帝禦輦團團圍住,水墨想著,要是真有刺客倒是不愁找不到苦主,太明顯了。叮鈴聲響,水墨瞥了一眼身旁的鳳輦,四角掛著小巧銅鈴,層層紗帳包圍之下,顧傾城正鳳冠霞帔肅容端坐其中,身子隨著車行微微搖晃。 這次顧傾城主動請求帶自己出宮,應該是顧神將的意思吧。進宮將近一月,和這位貴妃娘娘說的話還不到十句,她好像不太喜歡自己。水墨覺得也許是自己多想了,不過顧傾城的喜好無所謂,能夠離開皇宮才是最重要的。想到這兒,水墨忍不住向前望去,就算大臣親貴簇擁在一起,她還是一眼認出了顧邊城和謝之寒。 兩人盔甲鮮明,顧邊城正和燕秀峰在低聲交談,謝之寒卻信馬由韁地好似沒睡醒。幾乎是同時,三人回頭看向水墨,水墨嚇了一跳,這些人也太敏銳了。謝之寒見是她,調皮地眨了下眼,顧邊城沒有表示,倒是燕秀峰沖她微笑點頭。水墨尷尬一笑,在馬上抱拳行禮,隨即低下了頭,沒注意到顧傾城正在觀察自己。 赫蘭巴雅作為外國使臣,按說不能參與祭祀,但因為中毒之事,赫蘭巴雅推遲了返回的行程已將近半月。今日乃黃道吉日,皇帝祭祀過後,他就準備起程了。按照規矩,使臣進出必須走南城門,皇帝仁慈,特許他跟隨而來,祭祀完畢,與和妃告別之後再起行。 赫蘭巴雅看著眼前的景象微笑,仿佛對天朝皇家威儀有所震懾,眼中帶著三分敬仰,七分畏懼。陪伴著他的大臣看在眼裡十分滿意,這草原蠻子從未見過如此盛大的情景吧?他拿出天朝上邦風度,介紹著一些規矩習俗,赫蘭巴雅恭恭敬敬地聽著,不時地感慨讚歎,那大臣越發說得口沫橫飛。 跟隨在後的蘇日勒冷眼旁觀,大汗說南人好奢華果然沒錯,此次出行花的錢財不知能讓多少草原上的孩子活下來,這些喜歡誇誇其談的南人憑什麼佔據了如此繁華肥沃之地?一個獨臂的赫蘭戰士催馬上前,靠近了蘇日勒。 蘇日勒目不斜視,「有消息了?」阿濟舔齒一笑,「齊格傳來了消息,那人果然開始異動了。不過說真的,我信不過那老頭,就算天女是他女兒,他畢竟是南人,我從不信南人!」說完,他拿起酒壺往嘴裡倒了兩口,樣子狂放,周圍那些不滿或不屑的目光,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我們不需要信任,只需要利用!」蘇日勒冷酷地說道。「是啊,可惜塔罕那傢伙不知藏到哪裡去了,我這半條胳膊可不是白砍的。」阿濟笑容嗜血,「你說,妮蕊是真的死在太平關了,還是逃走去找塔罕了呢?」 蘇日勒沒有回答。妮蕊是塔罕在一次邊境戰鬥中撿回來的小女孩兒,她是南人,卻在赫蘭長大,大汗命令她潛伏在太平關伺機而動,殺掉燕秀峰,盜取虎符。可得到的消息卻是成功了一半,燕秀峰既然沒死,那就是說虎符到手了。可惜兩國交戰,天朝人對赫蘭防備太深,一時無法派人再潛入太平關查明真相,那虎符也不知現在何處。 「嗚……」號角聲再起,宗廟祭祀的圜丘已隱顯輪廓,和緋都一樣,都是紅色的外牆。離那裡還有千米,除了皇帝後妃,其餘人等全部下馬步行。 到了宗廟外面,除了皇親貴戚,大臣們亦不得進入,全部駐紮在週邊的房子裡。 水墨跟在顧傾城身後,饒有興致地打量這祭壇。兩重外牆,圜丘也分上下兩層,上層為天地之位,下層被圍牆遮擋,看不清楚。圖雅公主一會兒開心,一會兒憂愁,顯然是又高興出來玩,又捨不得兄長離去。她這種自我折磨,讓皇帝和顧傾城都覺得很有趣。顧傾城柔聲安慰,皇后還是老樣子,冷漠不語。 皇家祭祀,時辰要求極其嚴格,不得有半點差錯,否則會引來上天責罰,殃及國運。水墨在宮中的身份尷尬,也輪不到她陪祀,自有玉燕、顧平這樣的親信伺候貴妃娘娘。水墨樂得輕鬆,聽著不遠處鼓樂編鐘悠揚,知道祭祀開始了。圜丘被保衛得密不透風,水墨雖然著急,也沒傻到擅闖守衛去找顧邊城,她唯有安靜等待。 這次祭祀過程順利,神官們也得到上天指引,風調雨順云云,讓皇帝龍心大悅,設宴為赫蘭巴雅送行。一時賓主皆歡,赫蘭巴雅再次指天發誓表達自己的忠誠,並讓妹妹好好伺候皇帝。鬧到半夜,水墨哈欠連天時,皇帝竟然和顧傾城是一起回來的。 侍女內侍們人人面帶喜色。自從和妃來到宮中,又碰到娘娘受傷,有人投毒之事,皇帝已月余不曾臨幸昭陽殿。在皇帝面前,人人都想露臉,水墨則恰恰相反,避之唯恐不及,可也不想回房。這裡是行宮,自己只能和幾個內侍同居,多~分相處就多一分露餡的可能性,她想拖到最後再回去。 行宮和皇宮一樣,不是可以隨便溜達的地方,水墨白天就觀察好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就算喂蚊子,也好過聽那些公公們唧唧歪歪。果然,到了後殿牆下,人聲燈火已遠,一陣微風吹過,帶著幾分夏日特有的花草清香。水墨半躺半坐在了樹後一塊青石上,閉目養神,腦海中亂糟糟地想著心事。 「嘩啦」幾聲輕響,水墨驀然睜開雙眼,卻經驗老到地屏住呼吸,一動不動。沒一會兒,一個人影靈巧快速地從牆中走出來。水墨以為自己眼花了,難道這人會穿牆術?正好此時風吹雲散,借著月光水墨才看清,圍牆上竟有一道小小的暗門,白天被藤蔓所擋,自己竟沒發覺。 那人沒有發現水墨的存在,她迅速掩好暗門,就蹲下身躲在陰影裡。 沒多時,一個細碎的腳步聲響起。水墨凝神看去,面熟,應是負責貴妃胭脂水粉的那個宮女。她面帶驚慌,邊走邊回頭,生怕被人發現的樣子,卻沒注意腳底,差點被雜草絆倒。藏身的那個人一躍而出,一把將她拉到陰影中,並捂住了她的嘴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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