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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眼見李振踉蹌著步伐,難以躲過羅戰的雷霆一擊,沒有選擇的老耳只能將手中兵器擲出,意圖減緩羅戰的攻勢。羅戰側身磕飛那把奇形怪狀的武器,仿佛後背長了眼睛似的,頭也不回的向後踢去。手腕仍在流血的老耳迅速矮身翻滾,躲過羅戰這一腳。剛想站起身來,背心劇痛,仿佛被壓了塊大石,斷腕也被壓在了身下,劇痛猛然襲來,就算強悍如老耳也忍不住抽搐了兩下。謝之寒嘖嘖了兩聲,腳下慢慢用力:「怎麼不掙扎呢,你只要一動我就可以踩斷你脊樑了……」老耳明知他挑釁,硬是咬牙一動不動地忍受著傷口和窒息的雙重痛苦,渾濁的眼珠只死死盯著李振的方向。

  李振已悶哼著再度跌倒在地,羅戰並未追擊,只是把長刀抗在肩側,看似悠閒,實則隨時可以揮刀砍下。「哼,你的武藝倒真是進步不少,可這有用嗎?你就算能攻進大帳又如何?」鮮血不停地從李振額頭上滑下,他的樣子雖狼狽,但聲音卻恢復了平時的冷硬,蒼白的臉上甚至還帶了幾分嘲笑,「你們以為控制了我就能控制高句麗軍嗎?哈哈哈……知不知道這軍隊裡有多少車尚書的人,他們比你更希望我死,高戰,從出生到現在,你已經逃過兩次死劫,看來這回你沒那麼好運了,咳咳咳……」方才胸口曾被羅戰擊中,刻意的放聲大笑讓李振咳嗽了起來。

  雖然聽不懂李振在說什麼,但他詭異的表情和笑聲還是讓水墨打了個哆嗦。羅戰表情淡漠地說:「未必。」「未必?」李振冷笑,額頭上留下的血讓他眼睛有些模糊,他半閉上了眼,慢吞吞地:「早知道你會來,你以為我什麼都沒準備嗎?這個帳篷下面我佈滿了從西域購來的雷火,隨時可以讓它點燃,到時就算你是大羅神仙也跑不掉的……」說到這兒,他眼珠一轉,看向謝之寒和顧邊城,很客氣地點頭說道:「我想你就是神將大人---顧邊城吧?久聞大名,前日戰場雄姿猶在眼前,沒想到這麼快就可以見到本尊……雖不知那位是誰,不過有你二人在就夠了,」他笑得仿佛很滿足:「給我,陪葬吧……」

  「轟,轟」幾聲巨響,高句麗大營的上空登時被火焰照亮,高句麗士兵驚慌失措,有人要救火,有人要禦敵,現場亂成一團。城頭上的石老將軍面色陰晴不定地看著對面發生的一切,猜測著顧邊城和謝之寒是否成功了……其餘天朝將士卻忍不住高聲歡呼,長槊和盾牌相互敲擊,這刺耳的聲音在他們聽來如同仙樂。只要看到敵人的狼狽慘狀,他們就興奮地難以自抑。聽著麾下士兵對神將讚歎不已的鼓噪聲,石老將軍很煩躁,但他明白此時決不能叱責士兵,打擊士氣。只是心裡頭怎麼也不是滋味,隱約地想著,如果自己不配合,也許顧邊城就回不來了……這個念頭讓他打了個寒顫。

  一想起顧邊城臨去說的那句話,石老將軍就覺得有些不安,自己原本是想暗示他最好殺了李振以絕後患,可他的意思是……「從不以德報怨嗎?「石老將軍喃喃自語。可一時間也想不出個子丑寅卯來,只能命令手下將領守好城門,自己大步走下城牆想回府和心腹商議一番,如何能在這次行動中獲得最大利益。剛接過侍從遞過的馬韁,突聽馬蹄聲爆響,抬頭看去,一人正飛騎而來。他顯然看到了石老將軍,不到近前已翻身下馬,四周火把一照,竟是傅友德。

  難道敵人再度攻來?不對啊,自己就在城上並沒見任何異動;或者是援軍來了?也不對,再說大軍前來豈能毫無動靜,圍城的高句麗人又不是死人……一瞬間轉了無數個念頭的石老將軍只能沉聲問,「友德,何事驚慌?」一頭大汗的傅友德倉惶回道:「回將軍,呃,少,少將軍不見了!」

  「你說什麼?!」石老將軍耳中嗡的一聲響,勉強鎮定自己,然後一把推開從人撲到傅友德跟前,一字一句地說:「你再說一遍!」暗歎自己倒楣的傅友德低頭避過他要吃人似的眼光,快速地說:「少將軍在回府下馬之時,馬匹突然受驚,狂奔而去,等屬下追去,卻發現他已經不見了!屬下只,只撿到了這個。」冷汗橫流的傅友德張開微微顫抖的手心。

  石老將軍一把抓了過來,借著火光看了一眼,登時頭暈目眩起來,看著石老將軍搖搖欲墜的樣子,傅友德和親衛們都唬得趕忙過去扶他。石老將軍喃喃自語著什麼,傅友德不自覺地豎起了耳朵可還是聽不清楚,只覺得將軍大人仿佛一夕蒼老,那把引以為傲的美髯也變成了淩亂的毛髮。「謝之寒,顧邊城,若我兒性命有半點損傷,老夫拼死也不與你等甘休,來人!」石老將軍突然咬牙切齒地吼道。

  聞言傅友德嚇了一跳,趕忙制止,「且慢,你等退下!退下!」見到從來都是溫文爾雅的傅將軍忽然發怒,發梢上指,將府侍衛們不自覺地服從了他的命令,因兒子被綁而怒火滔天的石老將軍登時找到了發洩對象。傅友德心知自己的頂頭上司此時已被怒火沖昏了頭,方才那樣的話不論怎麼想,也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謝之寒,顧邊城可不是那種多他不多,少他不少皇帝根本不在乎的貴族,將軍。

  「將軍大人,眼下還是以軍務為重,只要我們戰勝高句麗人,將他們俘獲或驅趕回老家,不論如何,皇上和大帥都不會視而不見的,」傅友德低促勸說道。對於石老將軍縱容兒子的行為他一向看不過眼,只不過秉持家訓明哲保身,從不肯多說半句,只是約束兒子不得與石羽過多交往。但現在戍邊守軍的命運都掌握在石老將軍一念之間,眼瞅著他惱怒之下不顧大局,如果真的暗算了顧謝二人……頭皮發麻的傅友德不敢再想下去,心說你兒子就算是天仙下凡,也抵不過我傅家老小二三十口人命。

  被傅友德制止的石老將軍兩眼赤紅的死盯著他,仿佛欲擇人而噬的老虎,傅友德臉上帶著七分忠心,三分惶恐地與他對視。半晌,石老將軍終於轉開了目光,望向虛空,聽他沉重的呼吸聲就知道,他是如何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傅友德稍稍松了口氣,立刻感覺到後背涼颼颼的,想是被冷汗浸透了。

  「友德,多虧你,老夫一時糊塗了……」平靜下來的石老將軍淡淡說了一句。傅友德忙躬身說道:「將軍您操心國事,都是那高句麗人不好,看來他們不但想欺我國土,還想要挑撥我天朝將帥不合,其心可誅!」見傅友德三眼兩語就將自己的當眾失言怪罪到了高句麗人身上,石老將軍滿意地點點頭,剛要開口,又是一騎飛馳而來,馬蹄聲如急雨,讓人緊不自覺張起來。

  石老將軍心跳再度加快,他木雕石塑般站在原地,馬上騎士已迅速到了跟前,俐落地飛身下馬,並借著來勢行了個軍禮,「將軍大人!傅將軍!」「李校尉,你不是在西門守城嗎?難道?!」傅友德臉色大變,不會是高句麗人兵行詭道,反過來偷襲松岩城了吧?「不,不是,是末將,呃,有軍情稟告……」李校尉立刻否認,話說了一般他有些猶豫地瞄了石老將軍一眼。「李元,起來回話!」石老將軍沉聲道,李元拱手站起,卻還是不說話。

  傅友德忽然反應過來,此人出身將府侍衛,原是石老將軍身邊最得力的親信之一,看他做派顯是有些私話不想讓自己知道了。傅友德腦筋轉得極快,立刻找了個藉口離開,石老將軍果然毫無猶豫地答應。表面上他向另一邊走去,但餘光一直觀察著石老將軍二人的舉動。那李元見自己離開,立刻附耳上前說了兩句,又將一物送到石老將軍手上。「哈哈哈!」石老將軍的大笑聲讓四周邊軍有些驚訝,方才還陰沉若死的將軍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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