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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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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度恐懼中,他模糊著數到了五十八,越來越接近水墨給出的數字,可他還沒有回來。孩子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一下下的捶打著胸膛,仿佛馬上要破胸而出,「五十九,水墨……」他忍不住絕望地哀叫了一聲,同時,最後一絲晚霞消逝,天,一下子黑了起來。 「啊!」一道黑影突然出現,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孩子登時瞠大了眼,眼角欲裂,赫蘭人嗎!!眼前一黑,他險些暈了過去。被他氣個半死的水墨低喝了一聲,「讓你默數,沒讓你出聲!」 原本總想著魯維膽小又沒用,可跟眼前這位比起來,魯維簡直就是三好學生!見到水墨,那孩子大喜,眼淚鼻涕同時噴湧而出。不等他開口,水墨已經放開手,表情嚴肅地示意他噤聲,跟著自己走。 彎腰近乎於爬行在草叢之中,水墨心跳也快的不行,赫蘭人來了,真的來了!真不知道之前那些人是怎麼放牧的,發現不了敵人,難道都沒發現牛少了嗎?就那幾頭剩下來的,脫了鞋就能數清楚的牛少了他們居然沒人注意到,真可惡! 水墨很想立刻就逃走,可一來藏馬的地方得經過老卒子他們藏身的地方才能過去,二來看樣子赫蘭人是剛剛才發現真相沒多久,牛血還都未幹,應該不會立刻就殺到,能通知還是得通知一聲,畢竟幾十條人命,能逃一個算一個吧。 一想到剛才看到的,水墨還有點反胃,那是兩頭被開膛破腹的牛,狀極慘。赫蘭人慣用的鋒利彎刀顯出了威力,牛頭幾乎是被一刀劈斷的,怪不得沒人聽到牛的慘叫聲。想到這兒,水墨立刻打了個寒戰。 自己那障眼法,只限于牛表面,一旦解剖就會發現裡面沒有任何病變,腸子絲毫無損,完全不同於牛瘟,也就是爛腸瘟會產生的結果。赫蘭人也不是傻子,雖然他們對牛瘟極度恐懼,可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他們肯定要親身驗證一下。只是不知道是因為他們的統帥是個聰明人還是個急性子了,三天未到,就下手了。 彎腰經過那幾個正在放牧的賤卒時,水墨只能默念一聲抱歉,繼續向前爬行,現在顧不上他們了。「啊!」跟在她後面的孩子又是一聲驚叫,而且毫不放低音量,水墨簡直憤怒了,她刷地一下猛回頭,想要怒視那男孩兒。 可她看見的不是男孩兒驚恐的臉,而是一道影子迅疾的從自己眼前不遠處飛過,然後又一個正在放牧的賤卒倒了下去,一箭封喉,他們連呼叫的選擇都沒有,水墨登覺如墜冰河,赫蘭人,已經來了…… 「啊!!」一聲慘叫驚醒了水墨,剩下的兩個賤卒終於反應過來,轉身想跑,其中一個被箭射穿了臂膀,他痛叫了起來。接著馬蹄聲響起,幾匹被黑色軟甲包裹起來的戰馬如同從地下鑽出來的一樣,出現在那賤卒跟前。 寒光一閃,水墨唯一能做的就是下意識捂住了那孩子的嘴,然後緊緊地貼伏在草叢裡一動不動。儘管這樣,那賤卒人頭飛起的景象,還是如同卡壞的碟片一樣,一次次重複出現在水墨緊閉的雙眼中。 沒一會兒,水墨覺得眼前一亮,她睜眼開去,營帳處已是一片火光。水墨只能木然地看著那裡,果然小聰明還是沒用,赫蘭人來的怎麼這麼快?以前看見來去如風這四個字,水墨只當個形容詞來看,可現在變成了動詞,落到自己頭上,她只覺得全身都是麻的,不敢動,也不能動。 牧場上的燒焦味和血腥味越來越濃,赫蘭人進攻時特有的呼哨聲尖銳刺耳,而偶爾傳來的那些賤卒的慘叫聲更是讓人不忍卒聽。天色已暗,水墨所處之地暫時還算安全,她小心地估算了一下,赫蘭人來的不算太多,估計是他們的斥候前鋒。 被人戲耍的感覺當然不好,因此赫蘭人毫不留情地殺戮著,水墨只能默默祈禱,能有人跑得掉,哪怕是那個讓自己很難受的老卒子也好……正想著,趴在她身旁的男孩兒突然蠢蠢欲動,水墨迅速地壓住了他,極低地說,「別動!!」 可那男孩兒還想掙扎,這時水墨也發現他為什麼想起來了,沉悶的蹄聲正向這邊逼近,顯然有更多的赫蘭人到了,如果自己不離開,那很可能會被亂馬踩成肉泥!水墨悄悄抬頭想要觀察一下,往哪邊逃走比較安全,沒等她看清楚,就覺得手下一空,那孩子實在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恐懼,他連滾帶爬地往草地深處跑去。 他這一跑,登時被不遠處正在搜尋的赫蘭戰士發現了,火把立刻轉向了這邊,馬蹄聲轟然響起。水墨大驚失色,忽覺勁風突至,水墨在戰場上練出的本能反應救了她,一個仰倒,那只利箭擦著她額頭就過去了,順勢側翻,水墨玩命地往草叢深處滾去。 草叢雖然茂密,但是在草原長大的赫蘭戰士的夜視能力似乎都不錯,不管她怎麼跑,那催魂的蹄聲就在水墨身後,越來越近。忽然一聲刺耳至極的呼哨聲伴著寒風沖向水墨的後頸,水墨不是不想躲,只是那寒風已經貼上了她後頸的皮膚,冰寒刺骨。刹那間,水墨腦子一片空白…… 「噹!」的一聲悶響,水墨一個跟頭栽倒在地,「呼,呼!」她粗喘了兩口氣後,先去摸自己的脖子,還好,貌似還跟腦袋連著。再一抬頭,一個赫蘭騎士正氣勢洶洶地朝這邊沖來,雪亮彎刀映射得他那張臉愈發兇惡扭曲。 不等水墨有所反應,一道黑影突然從她頭上一躍而過,跟著銀光一閃,那赫蘭戰士慘呼一聲,人已經摔落馬下,只有那無主的馬依然沖著水墨狂奔而來。方才已在生死邊緣溜達了一圈的水墨下意識地想要轉身避開。 剛一發力,就覺得小腿劇痛,可能之前逃命時被被傷到了,水墨一屁股又坐了回去。眼瞅著那戰馬即刻就到眼前,突然肩膀一緊,眼花了一下之後,她的臉已經緊緊地貼在了一片冰涼之上,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著汗味沖進了她的鼻腔。 銀槍一閃,一條生命即被收割,水墨今天才懂得什麼叫做「如入無人之境」。水墨不懂武技,但也能感受到顧邊城的技藝非同尋常,他的動作變換很細微,仿佛在用最小的力氣完成最大的傷害,水墨只能看見一個個敵人如同被割掉的麥子一樣散落在顧邊城周圍。 她盡可能的抓緊顧邊城同時又不影響他戰鬥,水墨可不想因為這個原因,被他扔下馬,踹到敵人堆裡去。人生際遇真是難測,五分鐘之前還以為自己小命休矣,現在卻坐在他身後,和他一起戰鬥。魯維要是知道了,一定羡慕的牙都酸倒了吧。 想到這兒,水墨突然發現,自己在這生死一線的戰場上居然還有閒心胡思亂想。不知道為什麼,坐在顧邊城身後,感受著他的一舉一動,一呼一吸,水墨就覺得很安全,好像沒有人能靠近過來,能傷害到自己。 對於顧邊城來說,這場殺戮並不需要多長的時間,他很快突破了敵人的包圍,驃騎軍其他的將士早就衝殺過來,跟他會合在一起,無情地斬殺著敵人。顧邊城一催戰馬,迅速地來到了戰場邊緣,他反手一抱,水墨已經被他放在了地上。 盔甲遮面,就算周圍火光四起,水墨依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下意識仰著頭看他。顧邊城低頭看著水墨,經過剛才那番生死掙扎,他看起來狼狽萬分,臉上血痕和髒土混在一起,但那雙眼依舊清亮,居然還直直地看著自己,很有膽量。 顧邊城微微一笑,「你做的很好!」說完調轉馬頭沖回戰場。水墨傻了,啊?他這是在誇獎自己嗎?沒等她想明白,「阿墨!」一聲興奮地叫喊傳來,水墨循聲看去,一個驃騎騎士正帶著魯維縱馬而來。到了跟前,魯維急匆匆地從馬上跳下,一瘸一拐的朝水墨跑來,水墨心頭一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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