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金子 > 夢回大清 | 上頁 下頁
一一六


  這是個僻靜地方,打發了小魚去請大夫,我就坐在床頭伺候著他,用盡了萬分的認真,也含著無盡的歉意。看著他被酒意和高熱暈紅的臉龐,烏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樑,以及那薄薄的嘴唇,我用手一一撫過,「水……小薇……」四爺無意識地說著什麼,我伸手拿起一旁的布巾,沾了些熱水,輕輕地濕潤著他的唇。

  四爺一個反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兒,火熱得仿佛鐵扣一樣。「爺,大夫請來了。」小魚的聲音在屋外面響起,我一怔,看著四爺緊緊握住的手,萬分地想苦笑,眼淚卻滴了下來,我終究還是要再掰開他的手。我和他之間,一如當初,從無改變,方才的溫馨微笑恍然如夢……

  過了會兒,一切都收拾停當了。「讓大夫進來吧。」我低聲說,然後人就退到帳子一側的紗簾後面,門口簾子一掀,一個五十左右的老者被小魚引了進來。屋裡光線已然有些昏暗,我卻沒有點燈,小魚自是以為我不想見人,那大夫也不敢四處亂看,只是恭恭敬敬地坐了下來號脈。

  仔細地診了半晌兒,那大夫摸了摸鬍子,慢聲說:「這位爺心思鬱結已久,血氣不暢,今兒個又受了些風寒,寒氣是小事兒,只是要放開心胸,不要多思多慮,注意保養才是。」他頓了頓,又說,「老朽開些止瘀化氣、散寒去濕的溫和方子,讓這位爺按時服了也就是了,重要的還是不要憂慮才是。」

  小魚瞟了我一眼,看我無話,忙笑著說:「大夫辛苦了,這就隨我來開方子吧。」說完幫大夫領了藥箱,就引著他向耳房走去。我等他們出了門,才走了出來,幫四爺掖了掖被角兒,心裡一陣血氣翻湧,我輕輕地摸了摸他火熱的臉龐,默默地用心地看著他,雖然他的一切已深印腦海……低頭在他乾澀的唇上印下一吻:「對不起了,胤禎……」

  門外腳步聲響起,我直起身又深深地看了四爺一眼,回過身兒小魚正好進來,「小姐,這是方子,至於藥材,咱們自己都有。唉,要是當初給您治病的那個大夫在就……」小魚沒說完,就把話咽了回去,有些驚惶地看了我一眼。

  我裝作沒看見,只是把方子接了過來看了看:「你去照方兒抓藥吧,仔細熬了來,你盯著點兒,半個時辰的火候兒是最重要的,不能有半點兒差錯,爺這兒有我呢……」我頓了頓,「我要去和大夫談談四爺的病,他還在二房嗎?」

  小魚點了點頭:「是,小姐,大夫在呢,我這就去熬藥。」我點了點頭,小丫頭福了福身,就轉身往外走,見她快到門口,「小魚,」我忍不住張口叫她。丫頭忙回過身兒來:「是,小姐,還有什麼吩咐?」我張了張嘴,最後卻只是一笑,想了想說:「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多謝。」

  小丫頭一愣,頓時漲紅了臉:「小姐,伺候好您是奴婢的本分,哪有什麼謝不謝的,您折煞奴婢了。」我淡淡笑了笑:「知道了,快去吧。」小魚甜甜一笑,開心地走了出去。

  我怔怔地站了會兒,回身從書架底下摸出個小包裹來,又拿了一件半舊的斗篷,披在身上,抬腳往外走去,到了門口,聽見床上的四爺喃喃念了句什麼,心裡撕裂般地痛,卻只是咬了咬牙,頭也不回地出了門去。

  到了耳房見了大夫,遞上銀子,恭敬地請他隨我出門,大夫在房內就未看清我,又見我衣著樸素,不疑有它,提了藥箱隨我出來。一路上也沒碰到半個人影兒,就如我料想的一樣,我的存在是掩藏得極深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是在這兒守著的,也都是從未見過我的。而最最重要的一點,是四爺終究低估了我,他雖知道我有些與眾不同,卻萬萬想不到,我有離他而去、獨自生存的勇氣。

  門外一陣車馬喧騰,幾個侍衛正在守候,我裝作不在意地拿眼一瞟,都是生人,我從未見過的,口音也不是京裡的,顯然四爺想得極密,來看我也只帶了些外地不曾入過京的侍衛們來。見了我們出來,一個侍衛走過來盤問了一番。

  我一一作答,方才就告訴大夫有兩味藥我們這兒沒有,要隨他去鎮上買。那侍衛也只是以為這就是個四爺的別院,見我不卑不亢,衣飾簡單,也並未多想,叫了人套好車,就拉著大夫和我向山下的方向行進。

  馬車在雪地裡走得不快,我強忍著回頭看的衝動,只是心裡算計著時間,小魚一個鐘頭之內是不會回來的,熬藥給四爺這種大事兒,她不會交給那個僕婦去做,而四爺……我咬緊了下唇,方才大夫進來之前,我就點了安眠的熏香,若無意外,他暫時應該不會醒來。

  等他醒來看見我不見了……我的心猛跳了幾下,忍不住用手抓住胸前,坐在另一側的大夫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忙低下了頭,命令自己什麼都不要再想了,就像我告訴十四的一樣,既然已經決定,那就不要後悔……

  還好,一路上擔驚受怕,卻沒有我最怕的馬蹄聲傳來,眼瞅著到了鎮子上。這鎮子規模不小,雖是雪天,卻依然人來人往,叫賣聲不絕於耳,聽著口音應該是現代的河北一帶,也就是清朝的直隸境內,我心裡又是一松,那就是說,這裡離北京不遠了。

  正想著要怎麼打發了這大夫和車夫,一旁的大夫卻已提醒我,前面就是鎮上最大的萬安藥堂,他家卻在鎮子東頭兒。我趕忙讓趕車的侍衛停車,跟他說,我先去買藥,讓他把大夫送回家之後,再來藥鋪接我,以免耽誤時間太多,誤了主子吃藥。那侍衛不疑有他,放下了我,拉著大夫慢慢地向鎮子另一頭兒走去。

  雪花片片飄落在我臉上,寒風也一陣緊似一陣,我卻是一身的躁汗,暗自定了定神,直到那馬車在我的視線裡徹底消失,我這才移動腳步,向一旁的行人打聽了當鋪的位置,冒雪前行,等我再從當鋪出來時身上已有了數百兩銀票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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