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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我手裡無意識地玩著一隻珠花兒,竭盡全力克制著自己不要皺眉頭,我搖了搖頭,又揮退了小桃,可心上卻覆蓋上了一層叫做「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冷汗,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又是孩子……一朵兒粉紅色牡丹端正地插在了我的旗頭中央,同色的流蘇也在兩旁垂了下來,搖搖曳曳的,翠綠的耳墜兒在臉頰兩邊閃爍著,淺紅色的杭緞旗裝,繡著百蝶穿花的馬甲……我就這麼愣愣地站在大穿衣鏡前,望著鏡中的自己。

  這一年我基本就沒盛裝打扮過,就是去給德妃請安,也不過按品級打扮了,乾淨素淡而已,德妃娘娘素來討厭那些濃妝豔脂的,見我這樣反而喜歡,我自然也不會跑去告訴她,我這麼做可不是為了你,只是懶得麻煩而已。

  「主子。」小桃小聲地喚了我一聲兒。我挑了挑眉頭,轉頭看向她:「怎麼了?」丫頭一笑:「門外的馬車都已經備下了,時辰也差不多了,宮裡來接的公公問,咱們什麼時候可以走。」

  我點了點頭,暗暗做了個深呼吸,伸手接過小桃遞過來的手爐,向她微微一笑:「咱們走吧。」小桃麻利兒地去給我掀簾子,我向外走去,到了門口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鏡子裡那甚是嫵媚的身影,心裡還是有些怪怪的,搖搖頭去了。

  到了二門,一輛馬車早已準備在那兒了,出來接我的正是李海兒。見了我出來,那小子忙得跑過來一個千兒打下去:「奴才給福晉請安,福晉吉祥。」我一笑:「快起來吧,可有時候沒見你了。」

  李海兒笑著站起身來:「是,奴才看著,福晉的氣色可是越發得好起來了,奴才幾個月沒見您,看您竟似變了個人似的,跟以前不一樣了。」邊說邊忙得上來伸出手臂輕扶著我。這個小太監自打我進宮就對我處處賠小心,太監裡我倒是與他處得最好,我脾氣隨和,他平時和我說話忌諱也少些,這時候見了他倒還有兩分親切。

  我笑著隨口問他:「是嗎?變好看了還是變難看了?」李海兒的眼睛笑得都眯了起來:「瞧您說的,當然是變得好看了。」我點點頭,轉頭跟小桃笑說:「那他的意思就是說我以前很難看了。」小桃「撲哧」笑了出來。

  「福晉,您……奴才不是……」李海兒漲紅了臉,嘴裡結結巴巴地跟我解釋著,樣子好笑得很,周圍伺候著我的奴才們沒有不笑的。小桃笑瞪了李海兒一眼:「馬屁拍在馬腳上了吧,一天到晚的只會嚼舌頭兒,還不快扶福晉上車,要是耽誤了正事兒,都得算在你頭上。」

  旁人都知道小桃是我身邊的貼身大丫頭,李海兒自然是不敢得罪的,倒是沖我做了個鬼臉兒,前邊兒早有雜役把腳蹬放好,他扶著我上了車去。小桃正要幫我放下簾子,李海兒又探頭進來:「奴才出來時十三爺吩咐了,讓您進了宮先去攬翠閣,四福晉她們都歇在了那裡,先見見也是好的。」

  見我微微點了點頭,他一縮頭退了回去,小桃放下了簾子,外面一片呼喝聲起,馬車軲轆轆地行進了起來。我就歪在車裡的大靠枕上,隨意地望著外面,窗外的景色片刻不留地從我眼前滑過。

  今兒一早胤祥就陪著四爺還有十四爺進宮去了,這回是皇上親自下旨給德妃賀壽,不要說是一干嬪妃貴婦,就是那些阿哥、貴戚也都是要有所表示的。所以他們這些做兒子的,自然要去招呼這些場面上的事兒。

  早就有人來通報,四福晉和十四福晉帶著各自的側福晉們已經早早地進宮去伺候了,我卻是因為有著德妃的特旨,「身子骨不好,不宜操勞」,而免去了這些眼面差事。

  胤祥讓李海兒這麼跟我說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也不想再去猜測,到跟前兒自然就明白了,想必也沒什麼大事兒,不然帶話兒的就應該是秦順兒而不會是李海兒了。

  搖搖晃晃、胡思亂想中,馬車已進了城。上次給德妃請安還是中秋的時候,德妃的生日是陰曆的十一月二十四,現在卻已是初冬了,街上的行人少了不少,與我上次過來時熙熙攘攘的景象大不相同,不過糖炒栗子香味卻隱隱地飄散過來,可我伸長了頭頸也看不到賣栗子的在哪兒,心裡頭不禁盤算著回頭讓人買了熱的來給我吃。

  走不了多遠,馬車轉了個彎,巍峨的紫禁城就緩緩出現在我的眼前,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又浮現在了我的心頭。這皇宮進進出出也不知多少回了,可每次都會如此,一如初次進宮時所感受的冰冷,似乎從來不曾隨著對它熟悉感覺的增加而減少。

  還是老規矩,侍衛們仔細查驗了一番才放行,到了西六宮門口,我下了馬車,李海兒在前面帶路,小桃她們這些從人只能留在茶水房,靜候著宮中宴會的結束。狹長的甬道裡不時閃過貴婦誥命們的身影,我跟她們並不熟,見了我她們也只是按規矩行禮,而我笑著點頭還禮而已。

  走了一會兒,長春/宮近在眼前,我停住了腳,絲竹之聲隱約傳來。「福晉?」李海兒有所察覺地回過身來看我。我笑了笑:「你先去給娘娘回一聲吧,就說等人散了些我再去請安祝壽,那麼多人已經夠娘娘頭疼的了,這會子就不湊這個熱鬧了。」說完我又往前走。

  李海兒一笑:「喳,奴才這就去回稟。」說完頓了頓,「您一個人行吧?」我腳步一頓,笑瞥了他一眼:「這兒我比家還熟呢,你害怕我丟了不成?!」那小子咯咯一笑,打了個千兒,轉身就走。

  「喂,等等——」我叫住了他。他忙得回頭,「你再跟……」我話未說完,小太監兒已經接了過去:「跟十三爺說一聲是吧,奴才曉得的。」我忍不住笑了出來,這猴兒精,做了個揚手要打的姿勢,他吐吐舌頭,一溜煙地跑了。

  看著前面長春/宮門口門庭若市的樣子,我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悄沒聲兒地往一邊的偏門走去,門口的太監自然認得我,忙得打千行禮,我揮揮手,拒絕了他們的跟隨,自己一個人往攬翠閣溜達了過去。

  「哈哈……」離那兒還有一段兒距離,一陣子嬌笑已經傳了過來,我立刻停住了腳步,年氏的聲音真真切切地夾雜在其中。自從上次的投毒事件之後,我再也沒見過她,只是聽鈕祜祿氏說,她在府裡依然風光,四爺對她也沒什麼不同,以前清清淡淡,現在還是清清淡淡。

  四爺怎樣清淡是他自己的事兒,我可沒把握見了年氏之後也能那樣的清淡,仔細想了想,轉身往一旁的回廊走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冬梅、冬蓮或是玉哥兒她們,然後讓她們帶著我去找四福晉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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