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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鈕祜祿氏帶著我進了降雪軒,丫頭們上了茶,拿了些果品,我們就聊起天來,也說不出什麼要緊的事兒來,只是隨性地聊,無非是些衣飾、打扮、繡功、飲食什麼的,我心裡倒覺得輕鬆。過了一會兒,鈕祜祿氏要去看顧晚膳,畢竟我是代表德妃來的,不能馬虎從事,她就先去了。我一時無事可做,只是吩咐了丫頭們把我帶來的東西,先整理好放在這兒就可以散了,我一個人去花園子裡溜達,謝絕了那些想要陪同我的丫頭。上次來什麼也沒看見,也沒心思看,這會兒有了功夫仔細打量,才發現這時的雍和宮和現代的有著很大的差別,不同于現代莊嚴的廟宇性質,而是多了幾分鮮豔柔和。

  路不熟,也不敢亂走,逛了一會兒我就回去了,只是不時地停下來看看四周的奇花異草,到了降雪軒門口,裡面人影兒也沒了一個,看來她們收拾完了就都退下了,只有外面守著一個小太監。我從他側面走了過去,到了跟前他才看見我,不禁嚇了一跳,剛想請安,被我擺手制止了。我正要進去,裡面人影兒一閃,我頓住了腳步,探頭往裡看去,是一個丫頭在整理著桌上的點心匣子。我也沒放在心上,邁步走了進去,花盆底兒踩在青磚地上,「喀」的一聲兒,「啊!」她吃了一驚,如雷擊般轉了身過來看著我,兩手握得死緊,倒嚇了我一跳,我猛地停住了腳步看著她,「怎麼了?」我問她。她的臉色白白的,顯然是強自鎮定了一下,對我福下身去:「奴婢給福晉請安。」

  「嗯,起來吧。」我抬抬手,可心裡感覺怪怪的,她見我還是看著她,一笑:「方才突然聽見福晉的腳步聲嚇了奴婢一跳。」

  「喔。」我點了點頭,「這有什麼,也值得你一驚一乍的。」我微笑著走了過去,突然看見旁邊的架子上擺著一排書,就踱了過去。「福晉。」背後傳來小丫頭的聲音。「嗯?」我隨口應了一句,居然在書架上看到了《三國演義》,我大為興奮,忙得抽出來看。「方才您吩咐這些個東西整理好了就要分的,那現在……」

  「知道了,就按剛才說的分吧。只是把給福晉的那份兒留下,我親自送。」我回頭對她笑笑,又轉頭接著看我的書。「是,奴婢知道了。」耳朵裡聽見她出去叫了人進來,把東西拿走,也沒放在心上。也不知看了多久,覺得有點兒渴,就往桌邊走去,剛要拿起茶杯喝茶,眼角兒卻瞥見點心匣子邊上隱隱有些白色的東西,不禁一愣,低下頭眯了眼去看,是些粉末,用手指拈了拈,感覺不出是什麼,聞聞也沒什麼味道。

  正想叫個人進來問問,西面的房子那邊突然人聲鼎沸了起來,我一愣,走到門口去張望,也看不到什麼,只有門外守著的兩個丫頭向我彎身行禮。「那是誰的地方兒?」我問一個看起來很靈透的丫頭。她恭恭敬敬地回道:「福晉,那是二福晉的翠園。」我點了點頭,原來是李氏的屋子,揮揮手讓她們退回原位,我又走了回來。到了桌前突然想起方才的那個丫頭,心裡一怔,難道……不會吧,誰會這麼蠢,拿德妃賞賜的東西來做這種事兒……我攥緊了手中的書,緩緩地坐在了椅子上。

  無數的冷汗冒了出來,貼身兒的襯衣已粘在了身上,我心跳得厲害,腦子裡念頭兒卻如遇到七級大風的風車一般狂轉著。如果我猜錯了也就罷了,可如果我猜對了呢……只覺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誣陷我的人應該不會下狠手,只是想潑些污水在我身上,畢竟東西都是從德妃那兒賞出來的,搞得太過火的話,只怕會引火焚身呢……可如果真如我想的那樣,想借我的手除掉小阿哥,那……仔細想想不對,歷史上的弘時是被雍正皇帝賜死的,二十四歲無論如何不算是夭折了,想到這兒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就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等著,如果真如我所猜測的一樣,那麼她們一定會……過了一會兒,又仿佛過了很久,吵鬧的人聲兒向我這個方向湧來,我不禁苦笑地咧了咧嘴,不知該笑自己的神算,還是該哭自己的倒楣……

  轉頭看向桌上的點心,伸手拿起一塊兒,放在眼前看了看,人聲兒越來越近,心裡想著如果只是想害小孩的話,應該不會放太多的毒藥吧……我咬咬牙,賭了……一口咬了一半兒下去,在嘴中嚼著,真真正正的味同嚼蠟,心裡把那個背後陰我的混蛋祖宗十八代從頭罵到腳,猛地想起以前看一本魔鬼詞典時,裡面寫著:「明知道東西有毒卻還得去吃,這就叫無奈……」突然想哭……

  剛勉強著把那半口咽了下去,大門「哐」的一聲被人用力推開了,雖有心理準備可還是被嚇了一跳,我轉頭看去,年氏正威風凜凜地站在門口,我的心裡卻只是有些納悶兒,她怎麼那麼大勁兒,就算孕婦是倆人,那也太……她身後的眾人表情各異,欣喜的、得意地、嫉妒的、擔憂的、冷漠的,一時間各種各樣的表情在眾人臉上遊移,可看到我滿嘴的點心碴兒之後都變成一種表情——目瞪口呆……我拍了拍嘴角兒,站起身來笑問如木雕泥塑般的眾人:「出什麼事兒了嗎?」……

  轉眼又快到一年中秋了,原本只是覺得二十一世紀的生活節奏快得很,沒想到自打我結了婚之後,紛紛攘攘,各種陰謀詭計接踵而至,我頂著盔甲左躲右閃之餘,日子倒也過得很快。以前總是覺得古代女人的日子過得如此無聊,這漫漫長日如何熬過,現在深處其中才發現,原來有這麼多的「樂趣」供她們消遣。

  「主子。」「啊?」我回過頭去,小桃端了一碗杏仁兒酪走了過來,「您又坐在這兒吹風,雖說天兒熱,可要是進了寒氣怎麼辦,身子又不好……」這丫頭小聲兒地嘀咕著。我一笑,從善如流地從窗邊退到了一旁的榻子上歪著,小桃見我如此聽話,也是一笑,遞了碗勺過來,我慢慢地放進嘴裡吃著。一旁的小桃隨意地嘮叨著些府裡的事情,又說了一些外面的花邊兒新聞,我心不在焉地聽著,偶爾也答個一兩句的……

  「聽說四爺府裡的三側福晉早產了,剛七個月,生了個小格格……」我一怔,一口咬在了瓷勺上,硌得牙床生疼,忍不住皺了眉頭,年氏早產了嗎……小桃低頭收拾著我書桌上的信函書籍,倒也未曾在意,只是絮絮叨叨地說著,過了會兒見我沒了聲音,她這才回過頭來,看我一臉的若有所思,也就機靈地閉上了嘴,悄沒聲兒地退了出去。

  我無意識地拿著瓷勺在碗裡攪和著,心裡卻不禁想起了兩個月前的事情……年氏她們見我嘴裡手裡都是點心,一時間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各自驚疑不定地看著我,就在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之際,鈕祜祿氏領著那拉氏進了來。我看見鈕祜祿氏沖我微微點了點頭,心裡一松,知道事情定是有了轉機,但這時候也不能多說什麼,我只是上前按規矩給那拉氏行了禮,臉上仍是做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那拉氏的臉色有些蒼白,可眼神平靜得可怕,看得眾人一一低了頭下去,躲避著她的眼光。那拉氏也沒再多說些什麼,只是遣散了眾人,李氏二話不說,帶了丫頭們走了,年氏卻有些個不甘心,站在那拉氏身後,幾次張了口想說些什麼。

  屋子裡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沒有,那拉氏看了我一眼,突然回過身去,年氏嚇了一跳,那拉氏低低地說了句什麼,年氏臉色大變,白得都透出了青氣來,手也不自覺地輕微哆嗦著,她咬著嘴唇兒福了福身,就突兀地轉身離去了。那拉氏笑著走了過來與我閒話家常,方才的事情竟仿佛從未發生過似的煙消雲散了,我自不會笨得再去觸這個黴頭,也是隨意地與那拉氏聊著天。只是心裡不免有些擔心方才吃下去的東西,好在不多,要是劇毒,一口我可能就過去了,那現在既然無事,想來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毒藥。雖然是這樣的安慰著自己,心中依然有些忐忑不安,那拉氏雖然一副天下太平的樣子,但說起話來也有些破碎,不如往常來得有條理。

  就這麼天南地北地說了一陣子,李海兒突然進了來,說是宮裡有事兒,讓我速速回去。我和那拉氏面面相覷,都看見彼此眼中的驚疑,只不過我是納悶德妃居然這麼快就得到信兒了,而那拉氏卻是因為出了這檔子事兒,不知對四貝勒府影響有多大而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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