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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咱們就在這兒吧,這裡僻靜,一向沒什麼人來,這兒又高,下麵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一個溫潤的男聲傳來。我大大地一愣!這聲兒聽著怎麼這麼耳熟呀!好像是……

  「嗯……」一個輕柔的聲音飄了過來,卻像是一把大號的重錘,狠狠地敲在了我的心上——是小春!我動也不能動地僵在了那裡,只覺得連呼吸也停止了,那口月餅正堵在我的嗓子眼,讓我有種窒息的感覺,可我連咽都不敢咽,只是讓自己也變成了一塊兒假山石。

  「春兒,前兒個皇阿瑪宣你了是不是?」聽見太子輕輕地問,沒什麼聲響兒,我想小春可能是點了點頭。「唉……」太子爺低歎了一聲,「這也好,這樣就算咱倆在一起,也不會被……」頓了頓,又說,「我和你是真情真意的,不是為了別的……」話未說完,小春已是輕泣了出來……

  我正慢慢地用唾沫把月餅浸透,好一點點兒地咽了下去,聽見太子也這麼說,差點兒被噎住,強使力地咽了下去。心中不禁苦笑,看來這古今中外,人都是一樣的,做的事情越齷齪,就越得為自己找個純潔無比的藉口。當權者發動戰爭總會說是為了正義,而偷情的男女十有八九也會說是為了真情。轉念一想,自己更是無奈了,看來這正史也好,野史也罷,似乎都不是我努力做些什麼所能改變的,那麼我出現在這裡到底意味著什麼呢?我可憐小春,那今後又是誰來可憐我呢?原本以為自己是超脫事外的,可現在看來確是陷得比誰都深,我可以看見別人的未來,卻唯獨看不見自己的……

  腦子裡亂轉,只聽得耳邊不時傳來太子爺哄慰小春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子,聲音突然有些變了——我一愣,仔細聽了聽——不禁苦笑出來……從未想過自己會有聽窗根的一天,可我卻已僵硬得連臉紅的力氣都沒有了。想著非禮勿聽的原則,自己就在心裡頭數羊,一隻兩隻……可耳邊的聲響兒時大時小,由不得你。最後我也只得出一個結論:不論古今,男女搞在一起,肉麻的方式都是一樣的。心裡尷尬得要命,渾身說不出的不自在,偏又一點兒也不能動。這要是被發現了,恐怕我也就不會感到尷尬了,不是嗎?死人是沒感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突然覺得很想上廁所,可這前頭那對兒……我不禁咧了咧嘴——看來我不光會淚失禁了,跟著還會尿失禁了……

  「太子爺……」遠遠的老公公的聲音傳來,我精神大振,看來是太子爺身邊的人找來了。只聽得小春也是催著太子快走,一陣兒衣衫窸窣的聲音過後,太子爺走了出去,過會兒子就聽見他對下人的訓斥聲:「大晚上的鬼叫些什麼,我還能讓狼叼了去不成?」太監們忙著賠笑,嘴裡解釋著什麼的就緊跟著他走了……

  小春也是聽著聲音遠去了,才悄悄地走了出去。我還是安靜地待在那裡,又過了好一會兒,確定不會被人殺個回馬槍,就慢慢地扶著假山站了起來,也管不了這身上酸疼,腿上抽筋兒,麻利兒地收拾了東西,忙順著另一條路走了出去。眼見長春/宮不遠了,步子才慢了下來,好在一路上並沒碰到什麼人,現在才發覺自己的心跳得厲害,做了幾個深呼吸——定了定神兒,覺得好些了,這才慢步向側門走去。

  跟門口的太監打了招呼進去,抬頭看見正屋裡燈火通明的,知道德妃已經回來了,但今晚也沒有我什麼事兒,就往自己的屋子走去,心裡還在不自禁地想著小春,可也明白這話兒是無法再點給她的了,不論我再說什麼,也都沒用了,心中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小薇……」冬梅的聲音突然傳了來。我一驚,忙轉回頭去看,只見冬梅正趕了上來,我忙收斂了心神,笑著問她:「主子怎麼這麼早回來了,我還以為……」我話沒說完,冬梅已來到面前:「嗨!別提了,十三爺在席上和人動了手兒,娘娘說前兒個蘇州府進上的化瘀膏讓你收了起來,教我來找你要呢。」

  「你說什麼??」——我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十三跟誰動手了?老四?老十四?還是……

  暈頭漲腦地去庫房裡翻箱倒櫃,只覺得明明就是放在這兒了,可說什麼也找不到,冬梅也幫著我四處翻找,過會兒子腦門上已是見了汗,她站直了身子說:「我的腰都酸了,小薇,你再好好想想,擱哪兒了。」「我記得就是放——昨兒個還——見鬼了……」

  我自己也不知到底在嘀咕些什麼,只是心裡火燒火燎的。冬梅見我沒頭蒼蠅似的四下裡亂轉,急得滿頭大汗,「撲哧——」一聲倒笑了出來:「你呀,最近也不知是怎麼了,一天到晚不是不言不語兒的,就是悶頭傻幹,我看你呀,是在廊子上吹多了穿牆風,人都給吹傻了!」

  我白了她一眼,都什麼時候了,還拿我尋開心,什麼穿牆風呀……

  「廊子!」我突然大叫了出來。

  「哎喲……」冬梅嚇了一跳,「死丫頭!誰踩了你尾巴嗎?這麼鬼叫……」她話還沒完,我一把拉了她出去,說:「我把它放在閣樓裡了,你倒是提醒了我,先去取東西要緊,回頭兒您老再數落兒我,你先回去吧,我去拿。」說著就飛奔而去。

  我取了藥,就急匆匆往側殿趕,到了門口遞給冬梅,她一掀簾子進了去,我卻停住了腳,退在一旁喘粗氣,說真的,自打來了這兒,還沒做過這麼激烈的運動呢,感覺上氣兒已然接不著下氣兒了。

  我在院子裡紫藤架下的石桌旁坐了下去,透過葉子縫隙,看著側屋裡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不禁苦笑了出來。唉,其實害怕進去才是真的,我還沒想好該如何面對他呢,心裡很怕他今天這一架是跟我脫不了干係……莫名的一股內疚情緒浮起,只覺得是慢慢地湧了上來,讓我有一種將要被溺斃的感覺。我情不自禁地松了松領口兒,呼了口長氣,雖然不想進去,可也半點兒不想走,就那麼呆呆地望著紗窗,只是想著為什麼自己沒有透視的能力呢?

  「嘩啦」門口簾子一響,我一驚,下意識地矮下身去,只見四阿哥和十四阿哥走了出來。

  「四哥,我看十三哥兒沒什麼大礙,他不讓叫太醫就算了,你也知道他那個牛性子。十四阿哥還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兒,可四阿哥卻皺了眉頭:「看著只是皮肉傷,可還是小心點兒為妙,要是受了暗傷,動了筋骨兒,就不好了。」

  「哧……」十四阿哥噴笑了出來,「四哥,不是我說,就德陽那身手兒,還想叫老十三受暗傷,他也得有那個能耐呀!更何況,剛扭了沒一會兒,侍衛們就上去給分開了,沒事兒的。」

  「唔……」四阿哥仰頭沉思了一下說,「行吧,那就別叫了,只是……」四爺話未說完就咽了回去,眼光只是隨意地巡視著院子,不知道心裡頭在想什麼。我在一旁是大氣兒也不敢喘的,心裡卻在琢磨這個德陽是誰呢,竟敢跟皇子動手,就算十三阿哥不受寵,可他畢竟是康熙親生,論年序齒的皇子呀!

  正想著,外面突然傳來一陣人聲兒,兩個阿哥同時張望了出去。我輕輕伸直了頭頸看出去,是乾清宮總管李德全,他邁步進來一抬頭看見四阿哥他們,也是一愣,忙的上前請了安。四爺手一抬說:「李公公怎麼這會兒子過來了?」十四阿哥也笑望著他。「啊!奴才奉皇上口諭,來見德妃娘娘的。嗯哼!」李德全清了清嗓子,又笑說,「這宮裡一會兒就該下鑰了,可別誤了爺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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