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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秧秧喘息著,覺著血液上湧,她用很猛的架勢站了起來,把毛巾慌張地放在床頭櫃上,慌張地抬腳走出去。

  笛子聽到腳步聲淩亂地在樓梯上消失,心裡熱浪翻湧。她仰起上半身,幹嘔一下,很快地起來,踉蹌地跑去樓下,趴在水槽邊吐得五臟六腑都顫抖起來。她喘息著,洗臉,漱口,扶了欄杆讓自己在這個已經東倒西歪的世界裡向前移動。這段樓梯變得十分漫長,她喘息著看眼前虛渺旋轉的木質結構,搖晃地向上攀爬。

  房門響起時,他並不驚訝,他似乎知道秧秧會過來,以秧秧的性格來講,是會來找他的。他歎了口氣,覺得疲憊。

  一進門,秧秧便抱住了他,把臉深埋在他的肩上。他伸手,手指在她蓬鬆的發間遊移,突然的,手指加了力,他拽著她的發,仰起她的臉,這張美麗卻沉鬱的臉。突然,她笑了笑,嘴角一抹淒然的痕跡,然後很快地收攏了笑容,只那樣怔怔地看他,無辜得像個懵懂的嬰兒。而她是那樣的美,臉,還有那生動的身體,他突然想打碎點什麼,打碎她,還有他自己。他抱起了她,大步地走進去,狠狠地把她扔在床上。他像野獸一樣撕去了她的衣服,他要兇狠地對待她。她被弄疼了,她皺著眉啞啞地叫了一聲,他並不打算憐惜他,他恨她,就像恨自己一樣恨她,她叫了起來,然後一低頭咬住他的肩,她像個被挑逗起來的小獸,和玩伴開始瘋狂的嬉戲。她的牙已經沒有了輕重,他鈍鈍地叫了一聲,抓著她的發把她的頭扯開,他的肩上有整齊鮮紅的牙印,他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像要打碎那個可恨的自己。她喘息著,慢慢轉過臉來,淩亂的發間,他看見她紅腫的臉和嘴角猩紅的血跡,而她發間黑亮的眼卻燃燒起來,迷離地瞟著他,恍惚得很。她身體裡湧起更加狂熱的浪潮,她摟緊了他,不停地說著:「好愛你!好愛你!」

  他這會兒卻冷淡下來,喘息著,從她身上下來,只感覺不論是身體還是心靈,都是虛茫茫的空蕩。他點燃一枝煙,吸著,秧秧湊上來,他做不到拒絕她,索性抱了她,把煙遞到她的唇邊,她吸了一口,很有風情地把煙霧噴在他臉上,然後在臉上展開一個迷人的微笑——他還是以前的那個他,他對她依舊充滿了激情,而他今天給她的,卻是異樣的刺激,她更愛他了。他卻看到胡亂扔在床腳的他的衣服,那裡裹著笛子給他的水晶,掛水晶的紅繩軟軟地耷拉在毛衣外面,他嚇了一跳——還好,衣服脫得馬虎,連著水晶一起擼了下來,不然,秧秧看見就講不清了。這時,他突然明白了,他打不碎她,他也打不碎自己,什麼都得無可奈何地進行,他逃不出自己鋪開的網。

  而此刻,他卻是那樣的想念她——她仿佛再也不會屬於他了。

  畫展開始的當天晚上,喬晉請來了系領導和一些老師,開了一個學術研討會。

  會的內容泛泛的,沒有什麼新意,笛子坐在角落,聽著發言的人的陳詞濫調,思緒飄飄忽忽地飛。大雄就坐在旁邊,也發了言,講在寫生途中的感受和收穫,並且謝謝喬晉帶給他們這樣的機會,也謝謝系領導和老師們對他們這次寫生的關注。因為年輕,他的聲音和情緒都激情飽滿。笛子有些汗顏,大雄以後恐怕更適合做一個架在百姓和領導之間的小領導。不過,他已經向喬晉拋出了橄欖枝,他向他講和了,因為他認為他們以後必須面對。

  研討會在程式化的肯定與建議聲中結束。

  秧秧也來了,站在笛子的畫前,久久地看。

  笛子和幾個學生一起,收拾淩亂的會場,把椅子和桌子依舊地搬到隔壁的教室去,還原展廳的空曠,然後打掃房間,拿了拖把,把地上清理乾淨。

  大雄走過來,在喬晉沉鬱的目光注視下,拉了笛子的手,說:「我送你回去。」

  笛子沒有反對,這樣的發展或許是最好的,她和他本來就應該是遙遠的,互不相干。而她突然空寂的心,也需要安慰。

  走過喬晉身邊,大雄說:「喬老師,走了!」

  秧秧挽了喬晉的胳膊,微笑著問:「要不要出去慶祝一下?喝兩杯小酒?」

  他的手依然插在褲兜裡,他不置可否地笑笑,然後深深地了呼出一口氣,說:「太晚了,下次吧,再說,也沒有什麼好慶祝的。」

  喬晉想著那個山村夜晚裡的磨房,磨房裡閃耀著的溫暖火光,她的臉在火光中閃爍著融融的光芒,眼光熱切迷亂地看著他。他用頑強的毅力保持了她的完美——他是個保守的人,他不能給她將來,那麼他便不會奪去她珍貴的第一次。那時他盲目地認為自己是高尚的,但現在他知道了自己的脆弱,他忌妒大雄能陪在她的身邊。忌妒讓他不得安寧,他珍惜的一切,她會輕易地給別人嗎?他懊惱得很。

  「那去你那裡?」他驚醒過來,看到秧秧眼睛裡帶著一些誘惑的冷冷笑容。

  秧秧笑著把手伸了過去。

  他和秧秧走在一起,肩並肩地,掌心裡放著她柔軟溫熱的手。可是,他覺得自己十分孤獨,他其實是一個人在走著,走在沒有出口的爬滿荊棘的黑暗走廊裡。

  笛子的宿舍樓下,在樹影的遮掩下,大雄一隻手拉著她的手,另一隻手撫摩著她的頭髮,然後有些笨拙地把她靠進自己的懷裡,喘息著歎氣。笛子沒有拒絕,從他的肩頭看過去,瞪大了眼睛,看著已經冷清的小巷,心裡冷冷的,波瀾不驚。

  「做我女朋友好嗎,笛子?做我的女朋友。」大雄鬆開笛子,看著笛子的臉,低聲地問。

  「笛子,做我的女朋友,我會好好愛你的,不會讓你受到一點點傷害。」大雄急切地說。

  笛子依然安靜地看著他,事實上,她是猶豫的,這或許是一條好的出路,把大家都救了。

  「笛子,你考慮考慮,做我的女朋友。」他的眼神懇切執著,一個乾淨單純的男孩。她依然沉默。

  「答應我,考慮一下好嗎?」

  笛子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陽臺上,笛子向下看,看到仰著頭的大雄,認真地、近乎莊嚴地看著她。

  她向他揮手,看著他向後退了兩步,然後揮了揮手,離開了。

  房間裡黑糊糊的,秧秧沒有回來。房間裡空了許多,兩幅原本放在畫架上的畫被搬走了,拿學校去了,希望能入選全國青年美展。

  笛子坐在沙發上,拿了秧秧的煙,點燃打火機,看著火苗在黑暗中奇異地燃燒,直到手指感覺到燙,笛子才把香煙點燃。

  笛子慢慢地吸煙,看著煙霧在前方縹緲地縈繞。心也是這樣飄忽不定。

  喬晉的房間裡,秧秧端了一杯剛倒的紅酒,遞給喬晉,自己也端了一杯,繞過沙發前面的茶几,款款地走到喬晉旁邊坐下,拿了自己的杯子,和喬晉的碰一下,慢慢地把那點酒倒進自己的嘴裡。音響裡,傳來靡靡的聲音。一切都是秧秧希望的那樣,充滿了浪漫的溫情。

  秧秧花瓣一樣的嘴唇,在昏暗的燈光中,帶著紅酒的餘香,湊了過來,他不能拒絕,但那一刻,他卻是極其煩躁的。笛子離開教室時,他眼睜睜地看著大雄的手放在她腰上,現在那只手讓靜坐的他幾乎要抓狂,他和她會怎樣?她也會像對他那樣,那麼溫柔而羞怯地對待大雄嗎?她會把他渴望得到的給了大雄嗎?他覺得血液突突地往上湧。

  秧秧詫異地抬頭,疑惑地看著他,他對她的熱烈毫無反應。

  秧秧笑了笑,問:「怎麼了?」

  他不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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